nbsp; “你好啊!”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齐欣回过头,看到一名三十多岁的男人,“你是……”她对这张脸有点印象,似乎以前见过,可是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了。
男人激动地开口询问:“你是齐欣吧?是齐欣吧?”
齐欣一惊,终于想起来了,三年前那位属八哥的刘明轩刘经理,“您是第一届江南水乡音乐节的那位刘经理吗?”
“哎哟,就是我啦!”刘明轩笑得很开心,他倒是一眼就认出齐欣了,毕竟个子高长得漂亮又能唱昆曲的女孩不多,而且齐欣的硬脾气让他吃了几次瘪,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呐!
齐欣看看周围,小心翼翼地说:“您是……来参加《动听中国》节目录制的?”她有点不敢相信,难道刘经理就是跟她合作的歌手?万一他唱歌时不小心犯了毛病,重复一句话,观众会不会以为卡带了?
刘明轩笑道:“对呀!你就是电视台请来跟我们合作的昆曲演员吧?咱们太有缘分啦!”
齐欣:“……”居然真的是刘经理,刘经理啥时候变成歌星了?印象中从没听过刘经理的歌,他这音色也不像是会唱歌的人呐!《动听中国》栏目组确定请对人了吗?
刘明轩推开门,热情地说:“来来来,齐欣妹子进来坐,进来坐!”
齐欣虽然心里很不确定,但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休息室,在背对房门的沙发坐了下来。
刘明轩坐在她对面,笑呵呵地说:“齐欣妹子啊,这么多年没见,你又更漂亮了呢,昆曲也唱得越来越好了吧!”
齐欣连忙客气道:“刘经理,您过奖了。”
“哎哟,我早就不当经理了,你叫我刘哥,或者叫我老刘也行啊!”
“呃……刘哥,要不我们就谈谈合作的歌曲吧!”齐欣直接切入正题,“虽说这个节目是要把昆曲和流行音乐做个融合,可昆曲毕竟有它独特的发音和唱法,我想昆曲的部分应该保持原有的唱法,您看怎么样?”
“啊?”刘明轩懵逼,齐欣怎么就跟他谈起了音乐呢?他对音乐的改编根本一窍不通啊!
齐欣看他发愣,又问:“第一期节目您准备用哪首歌来融合昆曲呢?”
刘明轩想了想,答道:“《霸王别姬》吧!”
“那……您准备跟我怎么配合呢?”
话音刚落,她身后响起一道清亮的男声,带着几分调侃的味道:“我说老刘,我只不过去了趟洗手间,你就把我的活儿给抢了,要不干脆就你上吧!”
这声音!齐欣心头一惊,连忙起身回头,看到两个人,一个关灯,一个高导。关灯一身随意的休闲打扮,宽大的T恤和裤子,带着棒球帽,弓着腰,跟多年前一模一样,似乎还是那个弹着吉他唱着摇滚歌曲的大男生。
高导迎到齐欣身边,好笑地说:“跟你合作的歌手是关灯,不是刘先生,刘先生是关灯的经纪人。”
关灯将棒球帽摘了,飘逸的发丝在空气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软软地耷下来,遮住了他的额头。他嘴角上扬,狭长的丹凤眼中带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高导自发地介绍起来,“这个是关灯,时下大热的流行音乐创作型歌手,江州明韵音乐旗下的艺人。这个是齐欣,咱们江州昆剧院的演员,也是新一代的昆曲传承人。”
关灯走过来,懒洋洋地伸出手,“齐小姐,初次见面,幸会啊!”
齐欣:“……”装得真像,初次你妹!幸会你妹!真没想到,跟她搭档的人竟然是关灯。
齐欣扶额,表姐疯了,医生快来把她带去精神病院治疗。
餐厅服务生走了过来,客气地说:“这位女士,请您不要大声喧哗,其他餐桌上的客人有意见了。”
“呃……”艾娉婷笑容一僵,捂着嘴埋下头。
等服务员离开后,艾娉婷又抓住齐欣的手,眼里再次冒出狼一样的绿光,压低声音说:“你倒是快说呀!”
齐欣只能简略地把她和关灯之间发生的不愉快叙述了一遍。
“你说啥!?”艾娉婷眼珠子瞪得比弹珠还圆,差点又没控制住声音,“你居然打了大关关一拳?你打了我老公一拳?”
大关关是粉丝们对关灯的昵称。
齐欣揉揉太阳穴,“什么你老公呀?不就是个偶像,能不能矜持一点?”
“不能!”艾娉婷抬高下巴,“我可是铁杆儿‘灯谜’!哎我说你咋就下得去手呢?他长那帅一张脸,我摸都舍不得摸,你咋就舍得下手呢?”
灯谜是关灯粉丝群体的称呼。
齐欣一脸淡漠,“他那脸帅吗?我怎么看见他那脸就特别想撕个稀烂呢?”
艾娉婷嘶了口气,“看不出来啊大妹子,你这骨子里挺暴力的啊!你说你整这事儿,万一让他那些粉丝知道了,你就不怕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你啊?”
“淹吧!”齐欣一脸淡定,“反正我打他的视频已经被他拿走了,我倒要看看,他会不会借粉丝的力量来对付我。我还要看看,他到底是个君子还是个小人。”
气愤一时之间有点沉重,艾娉婷没吱声。
“吃啊!”齐欣给艾娉婷切了一块披萨,“你哭丧着脸干嘛呢?我还没死呢!”
艾娉婷抓住她的手,一脸严肃地说:“齐欣,要不你还是向他道个歉吧!”
“我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啊?”
“你打了他,先动手就是不对,而且他手里还握着你打人的证据。”
“那他还调戏我呢!”
“他长得帅,被他调戏是种幸福,粉丝会认为你生在福中不知福。”
齐欣头顶飞过一群乌鸦。
跟艾娉婷在地铁站分手之后,齐欣照例一个人回家。
洗了澡换好衣服,齐欣坐在沙发上开始吹头发。
手机响了,她放下吹风机接电话。
“齐欣妹子,是我哟!”
刘明轩的声音。
“刘哥,晚上好!”
“关灯让我打电话通知你,明天早上八点半,你到我们公司的录音棚来,就在虹越大厦七楼,你和他好好商讨一下歌曲融合的事,顺便也排练一段舞蹈配合演出。”
齐欣抿紧嘴唇,没有吭气。关大爷拿了内存卡,竟然就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让刘明轩打电话通知她明天早上去排练?
“齐妹子,你在听吗?”
齐欣忙说:“我在听,刘哥,我白天打你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呢?”
“什么?不可能啊!”
“就是你和关灯离开昆剧院没多久的时候,我打你的电话一直提示无法接听。”
“我手机没关机,怎么会呢?”刘明轩语气一顿,“你等一下哦……哎哟我晕,哎哟我晕,你的号码在我手机的黑名单里,一定是关灯那个小祖宗干的,他上车以后特地问我要了手机。齐欣妹子,你别生气啊,回头我找他问问去。”
齐欣深吸一口气,克制住心头汹涌澎湃的怒火,冷静地说:“刘哥,不用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次日一大早,齐欣提前十五分钟来到了虹越大厦七楼,前台接待把齐欣带到关灯的录音棚里,那位关大爷还没到,她便坐在沙发上等待。
八点半,关大爷来了,穿着轻松的休闲装,弓着腰,带着棒球帽,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他瞥见齐欣,吹了个口哨:“齐小姐来得挺早,一天不见,别来无恙啊?”
齐欣瞪眼,懒得跟他废话,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目光如炬地注视她。今天她特地穿了一双七公分的高跟鞋,虽然走起路来不太稳,但是站在他面前,可以不用抬头仰视了。
关灯咧嘴,露出一口灿烂的大白牙,“穿高跟鞋了?”他忽然挺直了腰板,立马跟她把身高的距离拉出一截,“穿了高跟鞋还是比我矮,下回记得穿恨天高,娱乐圈里的女星都喜欢恨天高。”
齐欣欲哭无泪,她真的有一米七,为啥站在他身边,感觉自己像个一米六的?关大爷长这么高,跳街舞的时候,两条腿会不会打结?齐欣正视他,严肃道:“昨天我打你的视频是不是被你拿走了?你想以此来要挟我吗?”
关灯退后一步,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摇摇头,轻蔑道:“你有什么是值得我要挟的?身材?相貌?娱乐圈里比你美艳比你火辣的女明星一抓一大把,就你这样的,躺在床上跟条死鱼差不多,我恐怕连硬都硬不起来。”
齐欣一口老血噎在喉咙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险些没抽过去来。不要脸,男人硬不硬的话题居然随便就在她这个女人面前说出口,爷要不要这么放荡?
关灯从裤兜里摸出一张内存卡,当着她的面将那张卡片折成了两半,随后扔在地上,“齐小姐,可以开始排练了吗?”
齐欣低头,那两块损坏的内存卡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万分无力。算了,跟关大爷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他的功力比王混球还要深厚,她打不过,只能躲。现在对她而言,登上卫视的舞台表演昆曲节目才是最重要的。
“开始吧!”她已经调整好了心态。
关灯从宽大的衣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A4纸递给她,“这是融合歌曲的乐谱,你看一下。”他说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齐欣这才发现他眼睛下边挂了两个黑眼圈,难道昨晚熬夜写乐谱了?她没有继续探究,展开A4纸查看,手写的乐谱歌词,字体龙飞凤舞的,融合后的歌曲叫做《新霸王别姬》,在原有词曲的基础上,添加了昆曲《牡丹亭》中的《急板令》。
歌曲开头从“我站在烈烈风中”,直至“问天下谁是英雄”,皆与原曲一样,这一段是由男声演唱。接下来乐谱一转,歌词变成了:叹从此天涯,从此天涯。叹三年此居,三年此埋。这一段是由女声演唱。
然后,是男女声同唱的段落,只是各自演唱的歌词和曲调皆不相同。
男声依旧唱《霸王别姬》的歌词:我心中你最重,悲欢共生死同,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我心中你最重,我的泪向天冲,来世也当称雄,归去斜阳正浓。
女声演唱《急板令》的歌词:死不能归,活了才回。问今夕何夕?此来、魂脉脉,意恰恰。
歌词意境相得益彰,而且水磨腔女声的加入为《霸王别姬》这个故事增添了更多柔情与凄美的色彩,关灯能巧妙地将这两首歌的融合在一起,可见其确实很有才华。
齐欣看完歌词,不由得为之一振,瞬间对关灯刮目相看,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这首歌演绎出来的效果了。关大爷的两张专辑能火是有道理的,他并非浪得虚名。
可是,当齐欣把乐谱都看完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关大爷把《急板令》的部分全改了,虽然保留了水磨腔婉转细腻的唱法,但节奏快了许多,就连唱调也有很大不同。
“我不同意这个乐谱。”她将那几张纸扔给关灯,言辞激烈地说:“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昆曲,你以为唱戏就只是捏着嗓子唱歌这么简单吗?”
关灯扬眉,也不生气也不恼,悠然道:“我不懂什么是昆曲,但我知道大众爱听什么歌曲,我也知道,我改编的这首歌《新霸王别姬》能得到大众的喜爱。”
“你不要侮辱昆曲了,我承认大众喜欢流行音乐,但是昆曲有它独特的唱法,既然要融合,就应该保留原汁原味的昆曲音调,否则就违背了这个节目的根本意义。《动听中国》是对传统艺术的传承,而不是对流行音乐的传承,你根本就把昆曲改成了流行音乐。”
关灯摊手:“我没有完全改成流行音乐,华丽婉转的水磨腔,不就是昆曲的精髓部分吗?”
“你这是要我用水磨腔去唱流行音乐,不伦不类的,像什么样子?”
“你没有唱,怎么知道不伦不类?”关灯斜靠在沙发上,懒懒散散,像是得了软骨病。
“就是不伦不类。”齐欣别过脸,腰杆挺得笔直,又是那副誓死不肯屈服的表情,一如当年在音乐节上拒绝刘明轩的模样。
“呵呵,倔得像头小牛。”关灯轻声一笑,掏出手机,给她播放了一首歌曲,“这首歌你肯定听过。”
齐欣侧耳聆听,手机扬声器里响起了洞箫和古筝的协奏声,随后是一段极为熟悉的旋律,还有熟悉的歌词:“那一年的雪花飘落梅花开枝头,那一年的华清池畔留下太多愁……”
是《新贵妃醉酒》。
齐欣脸色微微一变,没有说话。
音乐很快进展到高亢嘹亮的副歌部分:“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
歌曲放了一半,关灯就把音乐掐断了,“这首歌登上了央视春晚,曾经风靡全中国。”
齐欣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想表达什么?这首歌跟京剧没有半毛钱关系,事实上,我认识的几位京剧前辈都不怎么待见这首歌。”
“但是老百姓都以为这就是京剧改编而来的,唱KTV的时候,都喜欢点这首歌,捏着嗓子唱上一段呢!”关灯勾起嘴角,站起身走到她身边,不紧不慢地说:“传统的戏曲是很有味道,但是太难了,老百姓听不懂,不会唱,所以不喜欢,理由就这么简单。”
齐欣垂下眼帘,没有说话。戏曲并不难懂,但是需要人们花时间和精力去了解,慢慢去品味,可是现代人最缺的就是时间。许许多多更通俗的娱乐项目出现在公众面前,电视、电影、流行歌曲等等,不用费脑筋,一看就明白,戏曲也就慢慢被人遗忘了。
“不要认为民众不够高雅,大俗即大雅。”关灯一瞬不转地注视她,眼睛亮得出奇,“通俗的,大众的,才具有推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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