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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姐妹到公主府时已经不算早了。谢凌云跳下马车,刚扶谢蕙下来,恰巧碰见孙小姐同谢萱一前一后从另一辆马车中下来, 谢芷反而落在后面。
孙小姐瞧瞧谢萱谢芷, 再瞧瞧谢凌云,她“咦”了一声,仿佛极为惊讶, 说道:“你的冪篱呢?哦,是不是你用冪篱打我的马?”
谢凌云愣了一愣,回答:“我阿娘说, 今日都是女眷,可以不戴冪篱。”——她心说,她这不算撒谎吧?阿娘确实这么说过。不过,后面还有就是了。
“你阿娘是谁?你以前没出过门?”孙小姐又看了谢萱一眼,想起谢萱在车上说的话,恍然大悟, “我道是谁,原来是绥阳令的女儿。”
谢萱身子一颤,脸色苍白, 说不出是尴尬还是愤怒。
谢蕙也颇为难堪。
谢凌云则道:“那是以前, 我爹爹现在不是绥阳令了,你不知道吗?”她不想多生事端,就招呼谢蕙一块儿,“姐姐,咱们先走吧。”
谢蕙点一点头,姐妹两人相偕而入。
她是实话实说,然而落在孙小姐眼中却是大大的不敬了。孙小姐拉了拉谢萱的衣袖:“你妹妹就这样说话?”
谢萱心下暗骂,却只能含笑说道:“阿芸年纪小,以前又在绥阳。于规矩上,难免有些欠缺。孙妹妹不要怪她才是。”
孙小姐不说话,只重重地哼了一声。
最后下车的谢芷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她们第一回来,肯定很多都不懂。你们慢慢玩儿,我去看看她们,免得闹笑话。”说完,冲孙小姐以及谢萱点头致意,匆忙向两个堂妹追去。
好在那两人并未走远,谢芷没行多久,便赶上了她们,笑道:“你们等等我,你们头一回来,没人陪着怎么行?”
谢凌云有点意外,但还是欣然道谢,并赞道:“七姐姐真好。”
谢芷微微一笑:“从前我是最小的,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也有妹妹,对你们好不是应该的么?”
——当然也有其他原因。她们姐妹出来,代表的都是谢家,一荣俱荣。若真闹了笑话,那就是谢家面上无光了,她也讨不了好去。她理当照看她们。
谢蕙噗嗤一声笑了:“那你不陪五姐姐?”说真的,谢芷来陪她们,她还是很高兴的。
“我倒是想,不过五姐姐可不想让我陪。她要陪孙小姐呢。”谢芷这声孙小姐叫的颇为缠绵,显然是在有意模仿谢萱。虽然不像,却引得谢蕙咯咯而笑。
“说起来,那个孙小姐是谁?”过得片刻,谢蕙不免好奇,“怎么瞧着派头很大的样子?脾气也有些……”
脾气也有些火爆。
谢芷知道她未尽之意,环视四周,见无人注意,方压低声音,跟堂妹说了这位孙小姐。
原来孙小姐名叫婉柔,祖父是英国公,她已经过世的姑母是今上的发妻,温婉贤良。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遭人行刺,当时的太子妃孙氏在危急关头以身挡剑,护了丈夫,却丢了性命。今上登基为帝,顾念发妻,并未立后,只追尊发妻孙氏为后,又立其独子为太子,重赏孙家。至于这位孙小姐嘛,年纪小又受宠,难免骄横了些。
谢蕙听后沉默许久,感叹孙婉柔真是好命,有这么一个姑母。只要不作死,就不会过得太差。
不过真奇怪,她们和谢萱都是一同进京的。她们对孙婉柔都一无所知,而谢萱却是怎么知道的?还刻意交好?明明当时马惊,谢萱和谢芷是在后面一辆马车上啊。隔那么远,谢萱就能猜出戴着冪篱的孙婉柔的真实身份?
谢蕙想不明白。——自从冯姨娘被送去静慈庵,每每遇到谢萱的事情,她总会多思考几分,然而却总是越想越不解。
谢凌云关注的却不同,她问道:“那刺客武功很好么?他是怎么刺杀的?”相比太子太子妃,刺杀挡剑她更熟悉一些。
谢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堂妹这个莫名奇妙的问题。
谢凌云有些尴尬,笑了一笑,揭过此事。
姐妹三人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公主府的丫鬟。这些丫鬟训练有速,笑容可掬地请她们到园中小坐,等待长公主出来。
谢凌云抬头看了看天,十一月初,阳光很好,微风和煦,坐在花园里赏花正相宜。不过,十一月初还有什么花呢?总不会是喇叭花儿吧?
真正到了花园,她才发现十一月初还是有花的。花园里奇花异草,花团锦簇,让她不由怀疑究竟身处何年何月。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明显,领着她的丫鬟微笑着,面带骄矜之态,说道:“这些花儿,都是公主让人好生养在暖阁里的,是今日要办诗会,才搬了出来。外面不一定有呢。”
谢芷应道:“是呢,也是长公主风雅,才会如此,不像我等俗人。”
丫鬟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谢凌云心说,原来如此。她忽的想起在绥阳陈家时,陈清说陈家的花园小且不够雅致。现在想想,或许也不完全是为了羞辱她们姐妹。至少绥阳陈家的花园比长公主府差远了。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谢蕙。谢蕙像是被花所吸引,小脸上洋溢着幸福。
不知道这花园是不是专为女子聚会而设计的,隔不了多远,就会有长廊,有幽亭,供人歇脚闲坐。
谢凌云听到谢蕙在喃喃自语,屏息认真听去,竟是“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声音极低,若非谢凌云内功精湛,耳聪目明,还真不一定能听到。谢凌云略感惊讶,还以为蕙姐姐是看花看呆了呢。原来不是啊。
公主府的花园极大,谢芷走了一会儿就说累了,要去凉亭歇息。
每个凉亭有热茶糕点,间或三五个贵女说笑闲聊。谢芷看见熟人,带着堂姐妹上前厮见,并为她们介绍引荐。
谢蕙很乐意交朋友。今日在此地的女客都不是寻常人物,她多交个朋友,绝对没有坏处。
但是面前这俩姑娘的神情让她不大舒服。尤其是这位方姑娘拉长了声音说:“原来令尊就是那位谢大人啊。”
她没说出是哪位谢大人,可这话里的轻视足以让谢蕙感到难堪。她脸颊又红又烫,恨不能掩面疾走,躲得远远的。可惜她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在绥阳时被陈清当面羞辱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比那一回更甚。
就因为她父亲是绥阳令!就因为她父亲曾经是绥阳令!
谢芷也很尴尬,她原是想让堂妹早些融入圈子的。没想到方如意会这样说话。她有心想帮堂妹圆场,然而方如意是她未婚夫婿的表妹,身份贵重,她也不好贸然相劝。
她一个二房的庶女,能许给泰康伯的嫡次子,很不容易。她明白她是高攀了,她很珍惜这婚事,并不想得罪未来的表妹。她动了动嘴唇,终是没有开口。
——她告诉自己,此次前来是想在成亲前出门放松心情的,不是来惹事的。
谢凌云却神色如常,笑道:“对啊,那么我想,令尊肯定是那位方大人喽?”
她这话说的平平无奇,只强调了一下“方大人”。但方小姐听了这话,不知想到了什么,柳眉倒竖,杏目圆睁,“你……”
“我怎么了?”谢凌云还真不知道她哪里说错了。方小姐姓方,又能在公主府出现。那多半她爹爹也姓方,还是个不小的官儿,“难道你随母姓?”
——她只是把方小姐的话还回去了而已。她都没生气,方小姐生什么气?
谢芷看情况不好,心里顿感懊悔,连忙打圆场:“我妹妹开玩笑呢。她头一回来,你们先在这儿歇着,我带妹妹们到别处看看。”
避过人,谢芷才对堂妹说道:“方小姐叫方如意,朔平伯的孙女,泰康伯的外甥女。她母亲和长公主是闺中密友。”
她看着阿芸,心情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堂妹。瞧着呆呆木木的,话也不多。怎么就在口舌之争上半点不肯吃亏呢?一说话噎死个人。
谢芷待要提点妹妹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说起。罢了,可能阿芸真不知道。方如意的祖父厉害,父亲却是个有名的纨绔,府里侍妾众多,又是白身。阿芸说了“那位方大人”可能是戳了方如意的心窝子了。
京城中各家复杂的人际关系,薛氏简单告诉过女儿。——薛氏毕竟离京多年,有的也不甚清楚。但泰康伯的次子是谢芷的未婚夫婿,这一点谢凌云知道。她心念微转,轻声道:“跟七姐姐将来是亲戚?”
谢芷沉默不语,面颊却飞红了,她心里又甜又酸,也不好再提旧事。她转了话题,说起待会儿见长公主要注意的细节以及等会儿如何作诗。
谢凌云寻思着实在不行就随便写一首应付过去,不丢丑就成。她这个半吊子,肯定比不过那些真正饱读诗书的千金贵女。没关系,反正她此行的目的是长见识,顺便一睹公主娘娘的芳容。
——不对,阿娘说,公主是公主,娘娘是娘娘。不能说公主娘娘。
从孙婉柔到方如意,谢芷意识到了她们对四叔的轻视。她不敢再带着堂妹们往人前凑。——她知道,肯定并非所有人都这样。但她因为身份原因熟悉的人也有限。
她以为是朋友的人,似乎没把她当朋友呢。
不想在堂妹面前失了面子,谢芷笑道:“咱们也去寻一个亭子,好好说说话。”
谢蕙点了点头,她刚从方才的难堪中走出来。她看了眼谢凌云,努力忽视心头的怪异感。
说实话,今日被人奚落轻视,是在她意料之外的。父亲从绥阳令到鸿胪少卿,可以称得上是青云直上了。而且,父亲还是今上少年时期的伴读,情意深厚。她以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会有人瞧不起她们的。——不是连长公主都给她们发帖子了吗?
但是没想到的是,今日进公主府,她们也只遇上了孙婉柔和方如意。这两人竟然格外一致都表达了对她父亲的轻视。她不喜欢父亲,但她知道她得维护父亲的声誉。可是那时,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反而是她那不大聪明的妹妹,却用自己的方式反击了回去。而且,更令她诧异的是,阿芸面对羞辱,竟然云淡风轻,十分镇定。在绥阳时如此,在京城也如此。
这才是阿芸的真面目吧?她的姐妹似乎都不是很简单的人啊。
谢凌云不知道姐姐心中所想,她眼观六路,很快找到一个幽亭,笑道:“姐姐,那里。”
阳光斜斜洒在亭子里,亭子中有石桌、有绣墩。石桌上还摆放着瓜果糕点。更难得的是,亭子中并无旁人。
谢家三姐妹在此坐了,偶尔也会有与谢芷相熟的贵女来与她们打招呼,俱都客客气气,没有像孙婉柔和方如意那样说话夹枪带棒的。其中居然还有豫章长公主面前的红人——永宁侯府的小姐唐诗雨。
唐诗雨十三岁,肤色较黑,个子不高,外形并不出色,她容貌上逊于谢家姐妹,却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尤擅诗词。每次豫章长公主府办诗会,她都是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个。
见到谢家姐妹温婉好看,独坐一边,唐诗雨好心上前攀谈,还大方地向她们透露今天诗会的赛题可能是什么。这可是她研究许久才研究出来的。
唐小姐有心示好,谢蕙又刻意结交,不多时两人便姐妹相称了。
谢芷松了口气,她可不想今日再惹事了。她方才还在遗憾呢,如果二姐姐在就好了。二姐姐是忠靖侯世子之女,身份比她贵重的多。先时跟着二姐姐出门,可是有很多人主动与她们攀谈的。可惜二姐姐如今寡居住在娘家,这样的宴会定然是不会再出现了。
不过现在这样也挺好,总会有新朋友的,唐小姐真是个好人。
唐诗雨在这里,吸引了不少贵女。没一会儿,她们身边就围满了人。而谢凌云竟被挤到了外面。
看着亭子里衣饰华美,正认真讨论诗词的姑娘们,谢凌云顿感惭愧。她们真好学,若她也能像她们这般好学,那作诗填词对她来说还算是难事么?恐怕她成不了诗人,也能成诗匠了吧?
——谢凌云不知道的是,今日这些贵女热衷于诗词,并不仅仅是出于对文学的热爱,而是另有缘由。
不过,她们再好学也没用。姑娘们才讨论了约莫一刻钟,公主府的丫鬟就来请她们入席,说是公主要来了。
谢家姐妹跟着丫鬟来到指定位置。谢芷告诉堂妹们,谁坐在哪里,跟谁坐,怎么坐,是早就安排好的。她们不可乱动,免得公主府的下人为难。
谢凌云点头,表示了解。怪不得谢萱又跟她们坐一块儿了呢,虽然没搭理她们。
正说着话,只听一个清亮的女声道:“豫章长公主到!”厅堂一下子安静了。
谢凌云循声望去,见一个美貌妇人在一群美婢的簇拥下缓缓走来。谢凌云心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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