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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初觉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也不难啊。”
李不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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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后,林锦承点的那几瓶酒,沈初觉从大堂酒廊叫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送来,一份撕了标签,一份则保留。
李不琢站在餐桌旁,忐忑不安地看他逐一往玻璃杯倒酒。
撕掉标签的那一份被她放在厨房,沈初觉说他每尝一杯酒,就让她过去看看判断是否准确。
第一杯是淡淡的琥珀色。沈初觉轻轻摇晃,闭眼嗅了嗅,薄抿少许,仰头喝一口。
“雷司令和白皮诺。”
李不琢快步走去厨房,在那瓶产自吉布斯山谷的葡萄酒瓶上,找到葡萄品种,确实是这两种。她心里猛地震了震,再转回去,沈初觉已经在喝第二杯。
“琼瑶浆。”
没错,这是雨果格乌香茗纳。
“白诗南。”
这是雨耶酒庄的小山原甜白。
“还是雷司令。”
这是露森艾登庄园的雷司令晚收。
四瓶酒,沈初觉全都说对了。
室内酒味弥漫,他表情因微醺而生动了一些,似笑非笑地转着手上的杯子,“听说奖品是巴黎之花的美丽时光?助兴的小节目,也出得起这样大的手笔。零零散散点这么多东西,一晚上几十万流水,林锦承果然是酒店最爱的客人。”
李不琢不服气地撇撇嘴,“在客房部上班不需要‘能尝出葡萄’那么高标准吧?”
“不必。他这是为难你,你可以拒绝。”
“那你怎么品出来的?”
“我和他早就认识。他父亲过去是蓝海饭店总经理,因为这层关系,曾经一起去南法的佩皮尼昂葡萄酒庄园,向当地酿酒师请教过。”
“可……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为什么品酒的功力现在还如此厉害?
“我喜欢罗讷河谷的气候,每年会去一次,自然学艺精进。而且Cornell附近的Finger Lake是全美知名的葡萄酒产区,读书的时候近水楼台。”
沈初觉半跪在地,将几瓶葡萄酒逐一收进套房里的恒温酒柜。一边放置,一边同李不琢说话,嗓音如红酒般温醇:“我除了能品辨葡萄,还知道客房服务员做床不能超三分钟,铺床的时候,盖被要求中线对齐,上端距床头约30厘米。”
说到这,他突然停下,目光锐利地扫向李不琢,“包括整理和清扫,上回我说,这些事情你并不比我更擅长,是因为你所做的一切,我同样经历过。”
片晌,他眼里的锐利剥落,温柔却哀戚,无可避免的宿命感。
人人眼中,国际品牌的五星级酒店如筑于云端的城堡,仰之弥高。这是无数酒店人辛苦织就的桃花源,他们不享受梦幻,仅仅是社会普通从业者,是梦幻的制作器与贩卖机。
而每日大量的重复劳作,与“客人至上”的行业准则,常使人忘记他们努力维持的微笑背后,有着数不尽的辛酸。
李不琢无法想象,当年全市高考的裸分第一,T大动力工程及工程热物理的高才生,也和她一样,为酩酊大醉的客人刷马桶。
“你那时候离开澍城,去了哪里?”
“去Cornell学酒店管理。”
“可是,可是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做些伟大的、对更多人有帮助的改变!而不是……”
“而不是一线对客,伺候人吃喝吗?”沈初觉嘴角一抹寡寞的笑,眼睛黯了黯。
他没有回答,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到落地窗边,外头是午夜最为沸腾的时刻,地上的灯火永远亮过天上。他笔直地站那一动不动,李不琢看着心疼,关上灯,月光把他的影子拖了长长一地。
“你别这么想,不要因为是服务行业就觉得低人一等。我们提供的是专业服务。”
李不琢默默站在他身旁,听他又说:“我其实不是澍城人。”
“不是新加坡人,不是香港人,当然也不是美国人。虽然这几个地方,我都待过不短的时间。”沈初觉扭头看她,“我那时候离开,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和过去一样,明白‘又该走了’。所以没办法带你一起。”
李不琢悄悄攥紧的手心又湿又冷,她看着他,他眼底藏着难以排遣的情绪。
——没办法带我一起走,可以来找我啊。你这些年音讯全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但她忍住了。
她怕听他说“是”,便佯装不在意地笑笑:“好了,知道你从以前就很忙。现在挺晚了,你送我下楼吧。”
沈初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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