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巢,天地见昏,晚霞浓艳,宫娥左右正去准备吃食,殷守捏了捏胳膊要回帝宫。
正当此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暴戾叫骂!
“大胆贼子!竟敢偷穿孤的帝服!尔欲谋反!”
殷守面无表情的转过脸,问宫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宫人茫然摇头。
“无名贼子!孤在此处!”
殷守再问:“听见了吗?”
宫人惶恐无措摇头。
殷守默默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发光金珠…
“竖子竟敢直视孤!”
殷守嘴角抽搐…
难不成?这圆溜溜的家伙是…本尊!?
妃嫔宫娥皆细皮嫩肉,平日里不曾受苦,此刻虽是难受,却只能忍着,只因帝王面色沉肃,隐有发怒之色,众人皆不敢言,只盼帝王被呛出眼泪,将火炉搬出去才好。
当然,这等心思只是宫娥太监才有,诸位主子已知事态严重,哪里有什么抱怨心思,唯恐此事牵扯自身,稍有不慎,成刀下亡魂,万劫不复。
寿仙宫人声静默,只听见木火相生,噼里啪啦,人人提心吊胆。
此时,突闻陛下开口:“黄妃,方才你说汤药为你所赠,却非出自你手?”
黄妃应喏,君王又问:“此药从何而来?”又扫过杨妃“细细道来。”
黄妃、杨妃二人面面相觑,黄妃先答:“臣妾西宫曾有一名宫娥,懂医理,说有一法可保容颜…”黄妃红脸望向君王“可得陛下宠幸,臣妾将信将疑,不想一试,竟果真如此!便日日服用,容颜果真明媚。后苏妃入宫,妾性和平,欲与姐妹和平相处,便赠了此汤药。”
殷守觉得黄妃所答疑点重重,又见杨妃一脸震惊:“姐姐!你我竟如此相似!我馨庆宫也曾有一宫娥赠此药方,说可保容颜!细细想来竟像早有预谋!”
姜后叹道:“你二人怎能如此糊涂啊!”
殷守皱眉:“那宫娥身处何处?是何姓名?”
两人四目相望,杨妃吞吞吐吐:“回陛下,那宫娥早已不知所踪,已事隔多年,难以查询,臣妾记得那宫娥姓名,名唤娟秀,不知姐姐西宫那宫娥如何?”
黄妃毛骨悚然,惊道:“臣妾西宫那宫娥也唤娟秀!”
妲己冷笑:“两位姐姐做戏好全,竟然当着陛下的面诓骗起世人来!”
黄、杨二妃怒辩:“臣妾所言非虚!”
妲己:“眼下已死无对症,任你二人天花乱坠!”
三人一来二去争辩数回,殷守头疼得厉害,心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我!这种乱七八糟的事,真想让纣王自己来处理,殷守望见纣王那虚体,正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简直气人。
殷守摆了摆手,三人终于停下。
“姜后。”殷守沉声开口。
姜氏不知想甚,殷守徒然开口,竟是一惊,而后难得温言:“大王,臣妾在此。”
“查宫册,后宫宫人皆为你所管,既是宫娥,应有记载。”
姜后随即命人取宫册,数十宫人陆续进来,竹简堆放一旁,堆积成山。
姜后起身命人查阅,一旁指导,日光匆匆,直至黄昏方才有人呼道:“陛下,查出来了!”
殷守过去,见一竹简中有详细雕刻,姜后细看,片刻后开口:“陛下,那娟秀已死了八年!”
此时光线半明半昧,日光西坠,晚霞艳丽而殷红,竟将寿仙宫照得满堂血光,忽然寒风吹起,火炉中火光一燃一熄,鲧捐揭开汤药,热气氤氲弥漫,跪地开口:“陛下,汤药已成!”
众人如梦中转醒,皆望向那碗汤药,那汤药映了窗外晚霞,殷红荡荡,竟如一盅热腾腾的人血,阴气森森!
黄妃已脸色苍白,只觉得那汤药熬了活人尸骨,可怖透顶,已是心生胆怯,连望都不敢去望!
黄妃只进宫五年,杨妃只进宫四年,而那娟秀却死了八年!那献药宫娥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
杨妃已捂住嘴干呕起来,黄妃面色铁青,若不是今日得此真相,她仍是日日食那等汤药!食那阴邪之物所献汤药!如此常年累月,不知身魂受了何等侵害!
听此惊悚之事,妲己却不依不饶,冷声开口:“黄妃!还不快喝?难不成你要食言?”
姜后对住妲己大喝:“妲己!莫要欺人太甚!眼下出了这等邪门之事,你还要逼人食那汤药?”
妲己冷笑道:“方才她自己立誓,如今到成了我逼迫?我樁仙何其无辜?”
姜后仍要叱骂,却听大王开口:“姜氏,宫册上记载,那娟秀是中宫宫女,随你从东嫁入朝歌,可是?”
姜氏立回:“陛下,此女的确为臣妾贴身宫女,随臣妾来朝歌,方才查阅臣妾才记起,娟秀之死,臣妾隐隐记得,陛下也该有些印象,那宫娥是冒犯陛下,而后畏罪自杀。”
金珠内纣王睁眼:“孤手中死的宫娥太监何其多,哪里记得这个。”
殷守扶额,眼下这颗球就踢给了他?如果说鬼魂作怪,要害妃嫔,而那鬼魂又是因纣王而死,那怪谁?
你能不能少作点孽啊!要知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纣王!我可不想替你收拾烂摊子!
殷守只能面无表情:“孤不记得了。”
众人皆默。
妲己却不甘心,亲手将汤药捧起,端在黄妃面前,居高临下,面容冰冷:“姐姐可说过要喝的,大王亲眼见证,难不成要欺君?”
黄妃一眼望向大王、姜后,见二人皆无反应,又见宫人静默,无人伸出援手,一时间凄凄惨惨,只觉孤身一人,手脚冰冷,心如冰冻,泪水骤然涌现,咬牙道:“大王!臣妾服侍您已有五载,您如何能忍心?”
殷守动容,但黄妃喝汤药已是必然,况且那汤药古怪的很,喝了这么久都没事,怎么可能一下子出事?如果现在不证明清白,妲己怀恨在心,一不小心把她弄死,可就出事了。
黄妃狠心一口将汤药喝干,面色凄楚,只觉得自己本为将门之女,却处于巴掌之地受人欺辱,无人依靠,还不如死了,愿来世轮回个好命。
殷守见她可怜,想拉她过来坐,谁知道她一躲,只冰冷跪在地上,双目睁开,道:“陛下,臣妾在此等药性发作,切莫污了您圣体!”
金珠内纣王叹气:“黄妃如此,是在气孤,孤的确不曾善待她,她向来无错处。”
殷守哑口无言。
一炷香后,黄妃仍无任何异状,殷守松了口气,让杨妃过去扶她。
黄妃手脚皆软,与杨妃相互扶持,殷守看着她,温声道:“今日你受委屈了,孤无万全之策,别无它法,望你理解。”
黄妃泪水又涌,却不开口。
君王又道:“天色已晚,回宫好好安歇,孤明日看你,此案尚未清明,孤定然好好查明,还你公道。”
黄妃点头称谢:“谢陛下。”
见黄妃回宫,妲己无话可说,今日见了此事,身至其中,也看不清真凶,她望见黄妃喝的剩汤剩肉,让鲧捐去取,又喂一黑鼠,那黑鼠果真吐血而死。
姜后冷声道:“人畜怎可相同?人乃万物之主,想来是猫畜命薄无福,受不得这等汤药罢了!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弄得宫闱皆人心惶惶,竟为一猫畜,着实可笑!”
言罢,辞谢君王,摆架回宫。
妲己气得七孔冒烟,又不懂八卦六爻之数,观不清真凶何处,心中憋屈,又无姐妹相称,只得搂住樁仙悲戚,喃喃开口:“陛下,可愿陪臣妾葬猫?”
殷守:“那人乃是仙道,心地该是良善,有福德仙之称,又有大好本事,若是有恶心,必然早早除了我二人,何必赠吾灭魂,又作诸多繁琐之事为吾等换帝气?且吾见他并无小人之心,行事作风洒脱坦荡,我二人又未曾做恶事,有何后患?”
纣王:“孤观那道人面相,却是不像良善之辈,汝当提防一二,闻太师也学了仙家本事,等他回朝,让他看看此人来头。”
殷守:截教阐教向来自认道理不同,高低难就,云中子为阐教,闻仲为截教,恐怕难说好话。不过如今纣王已是不同,朝歌良将忠臣皆在,成汤铁桶江山,想必阐、截二教又有另外造化。
他回道:“殷守牢记大王提醒。”
大王颔首,殷守见谈话已浪费诸多光阴,且纣王方才呵斥冷语皆因误解,实则心存温善,练武之事应当继续,便说:“大王,可许吾练武?”
纣王见他面色亲和,双目又明亮有神,只叹道:“罢了,你当真想练,孤也拦不了,但你要应我一事。”
“大王请讲。”
“不可太过勉强,孤若得知,必定制止。”
殷守点头:“理应如此。”
于是纣王又开始教学。
殷守虽学得坎坷,却再未出那等堪忧性命险事,又些时日,气血也足了不少,纣王见他再无前些日子那般疲惫之态,也稍稍放心。
殷守午后练习刻字,读阅珍藏典籍,纣王也跟着一块看,二人时不时相互探讨,共同精进,竟是事半功倍。
纣王看他练字,十分不解:“孤观你手腕绑袋,里头装沙,这般刻字,吃力几倍,你本来一手好字,也成了歪七扭八。”
古来文人墨客,字要练出根骨劲力,手力必然得硬,此法本是练字一门道,殷守这里却不是为了练字,他笑道:“大王见我这几日剑法练得如何?”
纣王:“比之从前,好了不少。”
殷守:“我手力本弱,灭魂不轻,从前招式皆不是精准,手腕时常颤抖无力,如今此法下午刻字绑沙,上午练武同样,勤练腕力,于执剑大有帮助。”
纣王恍然笑道:“原是如此,孤从前耍刀弄枪,只凭一身气力,从未想过有如此妙法,此法甚好,正合汝道,你又意志坚韧,长此坚持,必然能成大才!”
殷守笑道:“承蒙大王贵言,必当坚持。”
光阴如箭,日头天天升落,一晃已是一年,殷守剑术略有小成,典籍也观阅诸多,文武皆有精进,纣王生魂也愈发实显,偶尔已能拿起实物。
一日早朝,有将兵八百里加急来报。
“报!东伯侯姜桓楚反商!”
殿上朝臣哗然。
殷守问:“今天下丰顺,又不起旱水之灾,无流民之苦,姜桓楚为何反商?”
那将兵来自游魂关,不知朝中诸事,只吞吞吐吐:“大王…那姜桓楚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大肆散布谣言,说大王被妖妃奸臣所惑,残杀发妻,追灭亲子,已然…已然成了傀儡,性情大变,疑是被架空…”
“放肆!”
此话一出,王叔比干一声怒喝,朝臣皆是破口大骂,只听梅伯指着那将兵,已是气得胡子高跷:“那姜桓楚真乃乱臣贼子,竟说出这等大逆不道之话!大王乃是圣君,文武兼备,何人敢犯上架空?杀妻灭子,哪里出的惑众妖言?今良将忠臣皆在,托孤大臣未满百年,尽是身着朝服,何出此等谣言?!东伯侯不看看自己教出的好女儿,竟是谋杀亲夫,大胆弑君,东伯侯恐怕早有祸心,篡位谋逆,如今竟说出这等黑白颠倒、是非颠乱之语,气煞我也!”
朝臣一阵附和,那将兵吓得低头,半分委屈:“末将只禀报军情,此话出自东伯侯,吾等具是据理力争,全然不信!”
殷守摆手,朝臣安静,他说:“此等谣言,如何生出?如今流传如何?”
那将兵答:“东伯侯收留二位王子,据说二位王子从朝歌逃出,想必此话就此流传,如今流言传得甚广,已是军心不稳,四方诸侯皆知。”
一旁纣王大怒:“阿守如此呕心沥血为国为民,从不贪半点欢愉,竟传出这等乱语!那东伯侯该死!”
殷守听了这话也是相当郁闷。都说人言可畏,无中生有总是害人,三人成虎哪管是否亲眼所见,今天下太平、良臣皆在就传出这等谣言,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还了得。
纣王见他眉头轻皱,以为是听了这等污蔑之言心生委屈,便安慰:“阿守身心正直,作法良善,不必管这等乱语。此话无中生有,那东伯侯实则早有反心,此等谣言不过是欲盖泥章布幌摆了。”
道理殷守都懂,看之前诸多情形,恐怕有人早已包藏祸心,事发不过早晚而已,但他自认为已经做得不错,天下也没出什么乱子,就有人等不及造反,还摆给纣王扣了顶大帽子,这事不能放任不管。
便问那将兵:“游魂关窦容将军如何?”
将兵回:“窦容将军誓死守城,东鲁本是兵法浅弱,使些不入流小道,将军之前守得游刃有余,还打了姜文焕节节败退,最近不知那东伯侯招了何等人物,那头将个个英勇神武,还会道术,如今窦容将军…有些支撑不住,特来朝歌禀报大王,派人相助!”
纣王大惊:“窦容乃是将才,区区东鲁竟有那般人才与之对抗?”而后又言:“张桂芳、余化等人皆有道术,麾下能人众多,也可派往。”
殷守却立马在心里否决,潼关、泗水那边通西岐,不得不防,而且不知敌人来头,也许去了也白去,罔送性命。
他沉思片刻,又问:“东鲁新得的人物,是何来头?”
那将兵低头:“末将不知,来人不报姓名,年纪不大,见人就打,好生厉害!”
黄飞虎大怒:“定然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野路子!陛下,末将请战!”
殷守摆手:“不可,今闻太师北伐未归,朝歌不可无人,武成王不可离朝歌过久,且敌人来头不知,恐出事端。”
黄飞虎听大王如此说来,只得作罢,只见大王又开口:“孤已决定,御驾亲征,以正军心!”
大王此言一出,群臣哗然,皆是不怎同意,纣王也在一边反对:“战场何等凶险,且国事繁多,不可!”
陛下亲征一事朝堂争吵不休,又举荐不出合适将才,只得暂时退朝。
殷守与纣王二人回到寝宫,纣王问:“你为何要去战场?”
殷守转头看向纣王,说:“此乃殷守私心。”又说:“大王实体将成,想来吾去东鲁不多时,大王可凝成实体,那道人说帝气也转换大半,不久后朝臣左右皆是认您为大王,我虽得大王许诺,入朝为官,却无根无基,无所绩献,无以立足。此次正是机遇,我若在战场立功,入朝必然名正言顺。且我国近日民生天平,除却东鲁战事,事端寥寥,比干、商容二臣皆可应付,殷守在与不在,不差许多。”
纣王:“你何必想得如此之多,孤以许诺你入朝为官,一声令下,谁敢质疑?”
殷守摇头,看向纣王双目:“大王,您得权衡,平衡朝臣之心,殷守若是平白为官,那些身负功绩之臣如何作想?必然暗自不平,虽忠诚依旧,恐生嫌隙,日积月累百害无一利。”
纣王:“朝臣竟如此作想?”
殷守:“并非朝臣之过,此为人心常态,亲子尚且拼比兄弟,常生嫌隙,何况朝臣百姓,大王为万民之王,必须公平服人。”
纣王叹道:“是如此,是如此,兄弟也生嫌隙,何况他人,阿守说得对,孤当反思,但东鲁战场着实凶险,且又出未知敌将,你又是首次征战,当三思。”
殷守拿出灭魂,笑道:“我如今剑术小成,正想一试,且灭魂在手,必然更甚,男儿沙场有志,大王可是理解?”
纣王的确理解,他其实比较喜欢到处征战,而不是成天坐在帝宫批阅奏章,面对烦文琐事。
殷守见他松动,又说:“有大王在旁指点,殷守必然建立奇功,匡扶正义,全身而退,凯旋而归!”
纣王面色稍缓,说:“如此,便依你。”
殷守当然不听纣王的胡话,他巴不得这是非后宫和睦相处,少生事端,于是笑道:“御妻过来,孤甚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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