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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盛说的下棋,是真的下棋,下围棋。
晏夕澜特别真情实感地说了句:“黎相真是好雅兴。”
黎盛叹口气:“棋逢敌手的可贵,也就只有到你我这个境界方能明白。”言辞间颇有点高处不胜寒的寂寥之意。
晏夕澜心说这人自我感觉可真良好,吩咐蔺松将棋盘取来,朝着花园凉亭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愧不敢当愧不敢当,看来在下只能舍命陪君子,来报黎相这一声美誉了。”
蔺府后花园挖了个颇具规模的人工湖,这一丛那一簇的植了不少荷花上去,湖畔杨柳依依嫩草葱翠,偶有浅紫小花点缀其间,木质长廊傍着如斯美景延伸至湖心,尽头搭建着座古趣盎然的小亭,凭栏而立,便见层层叠叠铺摊开来的荷叶随着微风款摆腰身,漾起一圈圈碧色的涟漪,鼻尖还萦绕着股若有似无的清浅莲香。
黎盛赞叹了下蔺府的好光景,晏夕澜笑了笑,同他客套两句,见棋盘已送来,便邀他落坐。两人隔着张桌案对面而坐,于四角各布一子,黎盛让晏夕澜执白先行*,后者嘴上客气,下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稳狠准的将子落在了天元位。
黎盛愣了愣,笑道:“点天元,蔺大人这是来势汹汹啊。”
事实证明,晏夕澜不仅来势汹汹,还步步设陷要人命,逼得黎盛不得不严正以待。一时间,亭内静了下来,只余短而脆的落子声。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终局,双方各自往每块棋内填下两目计算“路”数,片刻后黎盛抬起头来,摸着下巴上的短须道:“差两“路”,是在下输了。”虽棋差一招,脸上倒无任何不悦之色,而是用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目光看着青年。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蔺敏芝是他平日多加照拂的旧友之子,他则是劳心劳力的托孤重臣了。
“黎相过谦,是黎相良工心苦,替在下喂招之故。”晏夕澜一脸莘莘学子的谦虚恭谨,将白子往人面前一推,道:“轮到您先了。”
第二局仍旧是败。
黎盛摇着扇子感慨万千:“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以蔺大人的棋力,天下恐难出其右。”
青年腼腆一笑:“棋盘之上胜负难料,在下不过侥幸暂得一丝机缘罢了。”
果如其所说,第三局那丝机缘就跑到黎盛那边去了。三盘下完,天都黑了,晏夕澜留他用了晚饭,又亲自将人送出门。临行前对方意犹未尽地表示有空多多切磋,他都笑着应了。
刚刚回府的怀玉躲在一旁看了个尾巴尖儿,等轿子抬远了,捺不住好奇地凑上前问究竟怎么回事。晏夕澜慢悠悠的回说老狐狸这是上门探动静兼示威来了。怀玉一听整个人都精神了,潜藏在体内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动,一双美目波光粼漓欲说还休,满满盛着的都是求详细。
晏夕澜莞尔,这妮子混熟后,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三盘棋代表三句话。
第一局黎盛让他执白子哪是出于什么前辈关照晚辈的考量,他有两个目的,其一便是点明晏夕澜相较于他来似乎更得君心这点——纵使不知道姬锦呈晏夕澜两人之间的暗度陈仓,光前者未受引导甚至渐渐开始善待晏夕澜就足够让他忌惮的了,所以他执黑子的意思是你得天时我为弱势。
其二便是为了给下局打底,围棋有围棋的讲究,白子代表一介布衣,为平民弱者,执黑强者则有礼让弱者的义务,是以奉白子先行。而黎盛的布衣出身和蔺敏芝贵门嫡子的身份路人皆知,前者借棋子表双方立场,你得祖荫庇佑我只身一人是为弱势。
而前两局,黎盛本就没打算赢,为的是给第三局做铺垫。
任你身份显赫占了天时又如何?他终是能碾压一干大小世家贵族封侯拜相的,区区黄毛小儿,怎敌得过他的手段,总归是要落败的。
怀玉听完这背后堪称九曲十八弯的弯弯绕,不禁咋舌道:“主家,您这是在下棋还是在斗法?”
晏夕澜老神在在地回:“下棋也好斗法也好,前两局他终是输得彻彻底底,一点放水的余裕都没有。”
怀玉听的噗嗤一笑,她家主子又岂是易与之辈,黎老狐狸算是栽了。“那第三局呢?”女子眨眨眼,问:“主家可是放水了?”
晏夕澜含笑不语,任凭怀玉追在后头怎么问,都不答话了。
对弈这种事,无论输方还是赢方,都是耗费精神的,晏夕澜只觉他下午补得觉统统交代在棋盘上了,回屋洗漱完毕就想往床上躺。才在不久前感受过睡觉美好的他根本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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