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几条街的城中某民宅内,柳文珠刚醒,睁开眼睛看着阳光透过半旧的窗子照进来,光线幽暗,房内一片颓败的死气。
床沿上落着一玉佩,浑浊的玉质,粗糙的雕工,一见便知是不值钱的玩意儿被买来装样子的。
这玉佩是昨日那个常公子落下的,说不定今天晚上便会过来要,想起他肥腻的脸,柳文珠顿时胸口涌上一股厌恶,掀被下床,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凌乱的长发下娇美的容貌,脸上漏出一抹欢喜又悲凉的表情。
洗漱好,开门出去,李阿婆正坐在门前挑拣花生,一边挑一边往嘴里塞,瘦瘪的脸来回咀嚼鼓动,似是池塘里的癞蛤蟆一般。
旁边她母亲柳氏脸上戴着一块蒙面的纱巾,正在水井旁压水,抬头看了她一眼,忙又低下头去。
李阿婆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立刻咧嘴笑道,“文珠醒了啊?桌子上给你留着饭,去吃吧!特意给你买的肉包子,可香了!”
她一张嘴,还能看到没嚼完的花生,柳文珠更觉恶心,面上却温柔笑道,“是,谢谢婆婆!”
柳文珠转身往屋堂里走,还未上台阶,便听到西偏房传来“咣当”一声,似是洗脸的水盆倒在地上。
“这是又怎么了?”李阿婆抬头,眉头紧皱,不想管,又怕允如出事,犹豫了一下,才放下簸箩快步往西厢房走。
边走边嘀咕道,“没用的东西,吃老娘的白饭,还要老娘操心。”
几步便到了跟前,推门进去,只见允如倒在地上,旁边放水盆的架子倒在一旁,水洒了一地。
“哎呦,这是怎么了?”李阿婆忙上前去搀扶允如。
允如两眼紧闭,似是昏过去了,浑身冰凉,额头却烫人的厉害。
“醒醒,你到是醒醒啊!”李阿婆费力将女子搀扶到床上,摇晃着她的手臂。
允如缓缓睁开眼睛,脸色蜡黄,虚弱的道,“婆婆,我难受的很,你去帮我找个大夫来吧!”
李阿婆眉头一皱,“找什么大夫,找大夫抓药不花钱吗?我看你就是染了风寒,熬点姜汤喝下去也就行了!”
突然门前影子一闪,柳文珠站在框上往里面张望,担心的道,“婆婆还是找个大夫来看一下吧,昨晚我还听常公子说他们家的一个下人,病倒了每日高热不退,一开始以为也是染了风寒,可没过两日便死了,而且、”
她看了看半昏迷的允如,压低声音道,“听说那个下人的老婆也开始发热,想来这病是传染的!”
“啊!”
李阿婆叫了一声,“噌”的从床上跳起来,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回头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柳文珠郑重点头,站在门框那不肯进屋,一副防备的样子,“为了我们大家,婆婆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李阿婆慢慢退出屋子去,允如虽然挣的银子不如柳文珠,但是好歹还能挣点,万一死在这屋子里,传染另说,别人听说他们家死人了,还有没有男人肯来就是大事了。
出了西厢房,关上门,对着柳文珠道,“我出去请大夫,你呆在院子里看着她!”
一个动不了的病人有什么可看的,李阿婆分明是怕自己跑了。
柳文珠温顺的点头,“婆婆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姐姐,您快去快回!”
“好!”李阿婆摸了摸钱袋,抬手将头发往上抿了抿,才迈着小碎步往门外走。
只听“哐当”一声落锁的声音,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了。
柳文珠冷笑一声,走到门前,从门缝里见李阿婆走远了才急步往西偏房而去。
一进门,柳文珠便双膝跪在窗前,哽声道,“姐姐大恩,文珠没齿难忘,等文珠出去找到家人,便来接姐姐,然后为你我报仇!”
允如微微睁开眼睛,握着柳文珠的手,“你走吧!能回来就回来,不能回来,我也不会怪你!”
这是她们昨日商议好的,为了能骗过李阿婆,她昨晚特意将冷水浸湿了头,又开着窗子吹了一晚上的冷风,今日晨起果然便病倒了。
“不,我一定会回来的!”柳文珠泪流满面,郑重道,“一定会回来救姐姐出去,姐姐保重身体,快点好起来!”
“嗯,你赶快走吧,否则等李阿婆回来,我们这一切都白做了!”
“是!”柳文珠抹了泪起身,依依不舍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姐姐,我走了!”
允如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
柳文珠出了西厢房,快步往自己房里走,细软已经收拾好,将包袱背在身上,去隔壁找她母亲。
柳氏正坐在床上发呆,见柳文珠进来顿时惶恐道,“文珠,我们还是别走了,万一被抓住怎么办?”
柳文珠冷笑道,“你不愿走,那我自己走,反正没有了我,李阿婆不把你打死才怪!”
说罢,柳文珠也不管她,快步往门外走。
柳氏一慌,忙从被子底下拿了包袱起身追上去。
门锁着,柳文珠摸出一把提前配好的钥匙,自门缝里伸出手去,很快将门打开。
柳氏跟出来,左右张望,低声讷讷道,“文珠,我们会不会被抓到啊?”
柳文珠狠狠瞪她一眼,然后重新将门锁上,带着柳氏向胡同的另一个方向跑。
一直出了胡同,上了长街,柳文珠才长长松了口气,问柳氏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柳氏自身上掏出一个钱袋,“就这些!”
一开始李阿婆哄骗她说柳文珠赚的银子给她一半,但后来根本没做到,想给便给她些,不想给连提都不提,甚至话里话外嫌她是吃白饭的,柳氏本就懦弱,便更不敢要了。
柳文珠看着钱袋里的几两碎银子,拿出来塞在衣服里。
两人饶了几条街,离李阿婆家的胡同远远的,才找了一家客栈暂时住下。
李阿婆这边请了大夫回来,也没注意院子里的动静,急急忙忙往西厢房里走。
允如还昏迷着,大夫把了脉,开了方子,然后让随身跟来的小徒去给李阿婆取药。
李阿婆给了银子,送大夫出门,回来才觉得院子里太过安静。
心里“咯噔”一下,李阿婆嘴里含着“文珠”,一边快步往屋子里走。
一撩柳文珠房里的门帘,李阿婆脸色立刻沉了下去,只见状态上的首饰都不见了,连柳文珠平时穿的几套衣服也买有了。
李阿婆慌慌张张往外走,推开隔壁的门,柳氏的房间也是如此,平时的衣服都没了。
“哎呀!”
李阿婆一拍双腿,差点跌坐在地上,跑出门去,向着胡同左右两边张望,哪还有人影!
她又气又急,一棵摇钱树就这么没了,心疼的全身都抽搐了一般!
跑进允如房内,李阿婆一把将昏沉的允如拽起来,两眼圆瞪,恨声道,“陈允如,柳文珠她们母女呢?”
允如微微睁开眼睛,虚弱的摇了摇头,“不、不知道!”
“说,是不是你们一起串通好的,你装病,支我去请大夫,好让她们逃跑!”
允如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李阿婆一肚子气没处撒,扬手,“啪!”
一个巴掌直直的甩在允如脸上,扑通一声将她打到床下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看今天我不打死你!”
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就在屋子里找打人的东西。
找到一个鸡毛掸子,李阿婆使劲的在允如身上抽了起来,“我打死你!打死你个贱人!”
允如抱着头,惨叫痛吟,不断的在地上翻滚。
李阿婆的男人正从外面回来,听到屋子里的惨叫,忙往屋里跑,看到屋子里的情景顿时一惊,忙拉住她,“这是做什么?”
李阿婆气呼呼的将男人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这日子还怎么过,刚来个能赚钱的,又让这贱人放跑了!”
“怎么回事?”
男人佝偻着腰,见允如浑身的血痕,闭着眼睛,似是已经昏迷过去。
李阿婆哭哭啼啼的将事情说了,男人眉头皱的死死的,沉声问道,“真的跑了?”
“跑了,早没影了!”
男人叹了一声,“不能是允如干的,她跟着我们两年多了,向来听话,也许是那母女见允如病着,你又不在,才趁机逃跑的!”
“呸!”
李阿婆啐了一口道,“那锁还锁着,柳文珠是拿钥匙开了门跑的,说明她们早就有预谋!”
“柳文珠心机深,也许早就已经想着逃走,并不证明允如也是和她们串通好的。”男人扶着李阿婆起来,“柳文珠已经跑了,你要是再把允如打死了,我们喝西北风去!”
李阿婆眼睛一转,闹了半晌气也消了几分,的确,现在她们只剩一个允如了,不能再没了。
哼了两声,李阿婆犹自不甘,“那个柳文珠,别让我再看到她!”
“行了,快把允如抬到床上去!”
两人合力将允如抬上床,李阿婆又找了伤药来给她涂上,到了夜里,允如才醒,睁眼看了看放在桌脚上的汤药,强撑着身子起来,端起已经快凉透的汤药,几口喝了下去,只盼着,柳文珠真的能回来救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