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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匆匆将衣袍罩到了嬴政的身上,内侍合力将殿门用力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那内侍满头大汗地扑了进来,甚至还被门槛绊得摔了一跤也顾不上了,他快走几步,然后才重重跪倒在地上,“王上,城北官大夫府中,有三人昨日突发高热,官大夫有一幼子,已于一个时辰前去了。官大夫求了侍医前去,一查才知府中数人都染了病……”
那内侍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打哆嗦,额上的汗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惶恐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吞没。
嬴政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
“现在官大夫府中的人呢?”徐福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从位置上站起来,忍着双腿酸麻的感觉问道。
内侍小心地觑了一眼嬴政的脸色,见嬴政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这才对徐福回道:“府中人慌得没了法子,有的收拾了东西要往外跑,有的嚷着干脆将染病的人烧死……”
“那官大夫如何说?”嬴政沉声问。
“官大夫责令侍医定要医治好府中的人,随后又命其他下人,将染了病的下人驱赶出去。”
嬴政正要发怒,徐福的声音却已经先一步响起了,“这官大夫是个蠢货吗?”
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样辱骂秦国大夫,那内侍满面尴尬地低着头,压根不敢应和徐福的话。
徐福却是有些气上心头,“猪脑子!是人都知晓在旱灾之后染病,极有可能是瘟疫!他竟然还让人随意将染病的下人驱赶出去,他是巴不得将全城都染上才好吗?”他这边还挑灯夜读,抓紧时间找着如何制服那些贵族,说服他们不要小觑这件事,如今一个官大夫府上出了事,看来倒是也不用他去用这些法子了,那些贵族自然惜命不已。
只希望这官大夫还没蠢到,真让府中之人肆意乱走,到处传播病毒。
“召蒙恬前来。”原本嬴政也要发火的,但是徐福都已经将他要发的火给发没了,这会儿倒是沉静了下来。
内侍小心地觑了一眼嬴政的脸色,心中暗道,王上如今是越发深不可测,轻易不能动摇其心性了。
那内侍自然是还不能走的,便有其他内侍匆匆出了殿门,去传令寻蒙恬了。
徐福皱了皱眉,“怎么咸阳城中,这么快就有人染病了?”
“雒阳城中不如咸阳城中人多,何况雒阳城上下,百姓居多,更好管辖,而咸阳却并非如此。”嬴政淡淡道,面上带着一层愠怒之色。咸阳城中的人,无非便是因为秦王不在,这才迫不及待地蹦跶了起来,什么李斯,什么尉缭,下的命令一概不放在心上。说什么大旱,什么旱灾之后恐有瘟疫,没有一人放在心上。他们只享受着眼下的安逸,沾沾自喜。
要知道如今的秦王可并不似过去那样,看重贵族了。如今在他的跟前能出头的,大都甚至是白身,有的更来自他国,这些人成为了秦王手下的主力。而贵族们一旦敢在秦王面前摆谱,迎接来的就是嬴政更大的压迫。
眼看着嬴政一走,连李斯和尉缭等人都敢命令他们,这些贵族,官员哪里能轻易服气?
那官大夫府中会出事,不也正是因为他轻视了尉缭命人张贴出来的告示吗?
一个处处是贵族和官员的咸阳城,自然更容易出事。
徐福脑中很快也就和嬴政的想法对上了。
不过咸阳城倒是有个优势,那便是许多名医都集中在城中了。
周代时将宫中医生分为疾医,兽医,食医,疡医。
秦国虽然没有分得如此细致,但其中侍医也各有擅长之处,其中的便有些擅长治疫病的。这些侍医得知官大夫府上出的事后,便立即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其中一名年纪稍大的侍医,主动请缨到了嬴政的跟前,要求再上官大夫府中一瞧。
这位侍医,平日里大臣们可是难以请来为自己瞧病的。
嬴政让内侍搬了软垫来,先令那侍医坐下。
此时有内侍跨进殿中,道:“蒙将军到了。”
话音一落,便见一高大的男子面色严肃地走了进来。徐福看了一眼他的面部表情,想来蒙恬应当也已经知道城中发生的事了。看上去,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王上。”蒙恬朝嬴政躬身行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徐福的身上,同时也行了个礼,道了声,“徐奉常。”以他的地位家世,能对徐福这般礼遇,可见是相当尊重了。
徐福对他点了点头。
蒙恬这才挪开了目光。
“寡人便也不与你絮叨了,你去带兵围住城北官大夫的府邸,再将丘侍医带到府上去。此后,若无寡人命令,不得放一人出府。”
蒙家上下都是秦王室的忠臣,蒙恬对嬴政的忠心尤甚,嬴政让他做什么,他自然就是严格遵守名令,绝不会有一丝的放纵。
蒙恬躬身道:“请王上恕罪,蒙恬半个时辰前得知官大夫府上出了事,便立即先令蒙毅带兵前去,将官大夫府上围住了。蒙恬擅做主张,请王上降罪。”
徐福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蒙恬。
他是当真没有想到,他原本以为蒙恬、蒙毅这等人,属于忠将,那性子应当是一根直肠子类型的,却不曾想到人家变通灵活得很。想来也是,若真是直肠子性格,那日后蒙恬、蒙毅又怎么会成为秦国著名大将,为嬴政开疆扩土呢?
“去吧。”嬴政不夸不贬,先令内侍引他出去了,蒙恬步子走得慢了些,等了等那位邱侍医。
徐福此时才转头看向嬴政,“大朝还上吗?”
“上。”
“那我……”
“你不必去了。”那些贵族哪个不是贼精的?一旦听见有谁染了疫病,定然是躲得比谁都快。
徐福陡然间放松下来,却反倒觉得有一点失落感。
做足了准备,结果到了第二日,却什么忙也没能给嬴政帮上。
而这头嬴政已经迅速拾辍一番,用了些食物,便一身寒气地朝着朝会的宫殿去了。
徐福在那儿站了会儿,突然出声道:“将之前王上为我备的那套衣袍取来。”
宫女愣了愣,倒也没多问,忙去将衣袍取来了。
那套衣袍,黑红两色为主色,纹理繁复,乍一看,有些像是祭祀的大礼服。但它充其量就是个cosplay版本的。
自从徐福穿上及祭祀礼服,令嬴政移不开眼之后,他便又特地命人为徐福做了数套,款式相似,却远不如祭祀礼服那样庄重又繁复的袍子。这些袍子和徐福平日穿出去的白色衣袍挤在一起,徐福很少会将它们捞出来穿。
徐福摸了摸衣袍,动作猛地一顿。
……上次穿的时候,好像还是在情.趣.paly的时候。
徐福敛下眼底的光芒,面上看不出丝毫的怪异。
“更衣。”
“喏。”
徐福张开手臂,宫女将衣袍为他穿在身上。
这套衣服虽然轻薄,但也抵不住一层又一层,不一会儿,徐福就觉得自己背上有些出汗了。
宫女抬头瞧了一眼,笑道:“徐奉常还是如仙人一般。”
“嗯。”徐福淡淡地应了一声。
宫女没想到徐福会应自己的话,脸上还闪过了惊讶之色。
“公子扶苏与胡亥呢?”徐福一边整理袖袍,一边问道。
“此时应当是在还在殿中歇息的。”
“这几日他们可有觉得害怕?”
宫女更觉惊讶了,心道平日倒是少见徐奉常关心两位公子的。不过转念一想,此时是非常时期,徐奉常会关心一二,那也是正常的。
“胡亥公子年纪小,这几日是有些惊惶的,不过扶苏公子年纪更长,倒是常常安抚胡亥公子。”
徐福心中顿时放了心,“命那小内侍驾马车送我出宫。”
“徐奉常此时可是要去奉常寺?”宫女惊讶道。如今城中这样乱,徐奉常竟然还想着去当值,这……这不像是徐奉常的性子啊。
“嗯。”徐福并没有要多说的意思。
宫女也只得将到了喉咙口的话吞下去了。徐奉常哪怕不穿官服,应当也是无事的吧。
徐福坐着马车很快到了奉常寺外,徐福掀起车帘走下去,“在此处等我。”
小内侍忙点头,根本不敢乱走。
奉常寺中已经有人前来当值了,只是比起平日,今日先来的人少了许多。徐福走进来时,刚开始还没什么人注意到他,过了会儿,有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再一看,便忍不住惊叫出声,“徐奉常?”
徐福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待奉常寺中人齐了后,便聚到我跟前来。谁人未到,要记上名字,之后我要查阅。”
那人咽了咽口水,从未见过徐福这般凌厉干练的时候,不自觉地跟着点头,低声道:“知道了……”等应完,他又发觉自己这三个字答得不够庄重,正要再说话,徐福就已经抛下他走了。
城中疫病是否棘手,不归他管,贵族、大臣听不听话,现在也不归他管了。但是徐福却想起了,这样大的灾祸笼在咸阳城上空,难免引起动荡,令众人都感觉到仓皇不安,这样的恐慌可不是件好事。
不管疫病严重不严重,起码现在他可以先将这股恐慌安抚下来,让百姓信任秦王,信任秦国。或许,借此机会……让更多的人来信任他,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徐福在心底暗暗盘算着计划。
那一头,尉缭从大朝上早早退下,去寻徐福却没寻到人,得知徐福已经到奉常寺去了,尉缭顿时便皱起了眉,那额间的皱纹都几乎可以夹死蚊子了。
如今咸阳城中初现乱象,徐福还跑到奉常寺中去。
在尉缭看来,师弟自然还是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稳妥。
尉缭也没再停顿,当即就赶向了奉常寺,远远的,他便瞧见了站在奉常寺门外,老老实实守着马车的小内侍。
“见过国尉。”小内侍向他见了礼。
尉缭粗略一点头,便踏进了奉常寺中,“你们徐奉常呢?”他找了一人问道。
那人懵了懵,乍见国尉这样大的官儿,脑子里还有点空白,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我为国尉引路。”说着那人就将尉缭带着往里走去。
此人正是邱机。
邱机早就从他人口中听闻,徐奉常其实来历匪浅,不仅如此,他还有个做国尉的师兄,这位师兄还常常到奉常寺中来寻徐福。
邱机本就对徐福十分畏惧了,此时见到尉缭,自然更是敬畏。
若不是过去他及时悔悟,向徐福服了软,恐怕他跟那刘奉常和赵太卜的下场,是差不了多少的。邱机的脑子里百转千回,闪过了许多思绪。
走着走着,他们便进了内院。
而此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是不少的人都站在了内院中,而徐福正神色冷厉,高高在上的,站在他们的跟前。
尉缭瞧着徐福这副模样,心中顿时生出了些微的违和感。
……他怎么觉得他这师弟,倒是跟秦王身上的气息越来越相似了呢?
徐福根本不知尉缭找到奉常寺中来了,他简短地交代了下去。
他令奉常寺上下配合,在咸阳城中搭建祭台,然后卜筮。
既然百姓们怀疑是神灵降祸,恐慌不已,那徐福就来耍一招,让神灵将降下的祸都收回去,再给秦国上下反馈回福气来。
借此次卜筮,其实徐福更像要卜筮清楚的是,这次大旱,会出现哪些灾祸,会持续多久。他想要了解个更具体的时间。
吩咐完之后,他便驱散众人,令他们先去做准备了,待到人群散去,尉缭这才进入了徐福的视线中。
“师兄。”徐福走上前去。
尉缭这才从刚才的恍惚之中抽神出来,“此事你可向王上禀报了?”
徐福大大方方地摇头,“并未。”
尉缭被噎了一下,“你并未向王上说起,那卜筮这等大事,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到时候那城楼你又如何上得去?”尉缭头疼不已,顿时觉得,这果然还是自己的师弟,这任性起来,根本就是要命啊!
“待到王上散朝后,我向他提起便是。”
见徐福这么漫不经心的样子,尉缭实在急得够呛,“不管你与他如今私底下有何关系,你莫要忘记,他是王上,你不经过王上同意便擅自做决定,他心中能痛快吗?”
“他没这么小心眼儿。”徐福再度选择性遗忘了在三川的时候,他还在心底骂了嬴政几句心眼小。
“师兄,贵族那面我便不去了,现在疫病已经爆发出来,那些贵族用不着我们去敲打提醒了。”徐福再度开口,将尉缭的话全部给堵回去了。见徐福一脸正经,尉缭也不好再斥责什么,沉默半晌,只说了句,“我知你聪慧,你便自己把握分寸罢。”
“多谢师兄。”这四个字,徐福倒是难得说得真诚了些。
二人并肩朝外行去。
奉常寺中有人忍不住偷偷打量二人背影。
苏邑瞥了一眼,走进厅中,见王柳正在认真准备卜筮之物。
王柳听见响动,瞥了他一眼,便又冷淡地撤回了目光。自从那次他们知晓互相误会了对方之后,便出于尴尬,很少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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