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诣笑道:“比你多下了几年而已,来,先用饭吧。”
兄妹四人坐上了饭桌,闻人诰兴奋地道:“大哥的位置占据得太好了,二哥怎么攻也攻不进去。”
闻人诤一面吃着菜一面说:“是啊,位置不一样,大哥处的是中原腹地,周围筑的全都是铜墙铁壁,我那一小股‘溃军’,怎能攻进去呢?”
闻人诣给雨夹了菜,刚想说话,雨抢先道:“为什么一定要攻呢?若二哥方才不想着攻进大哥的腹地,专心把边角做活,把防守做好,只怕不会是现在的局面,即使依然攻不进去,也不至于成了‘溃军’,这么轻易就被白子围攻。”
三人讶异地抬头看着雨,雨摊了摊手:“是你们要我学的,探讨一下而已嘛。”
闻人诤深深看了一眼雨,曼斯条理地说:“为什么不攻呢?既然都处在这棋盘之上,那么便都有机会,尽管我处于劣势,可攻了,哪怕最后是败,至少也曾努力过,如果只守不攻,固然不会一败涂地,却也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话是如此不错,可二哥难道不觉得,攻守都要认清形势么?譬如方才二哥的黑子步步紧逼,可大哥的白子丝毫不与之纠结缠斗,以势为根基,逐渐外扩,子子有序,黑子岂非有些自讨没趣?”
闻人诤的脸刹那间便冷了下来,闻人诣打圆场道:“二弟别听语儿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看了什么书,满嘴的歪理,你的想法是对的,只不过你舍不得放弃边角零散的黑棋,没有‘壮士断腕’,才让我争了先手,不要急,慢慢来。”
雨也微笑着:“是啊二哥,我是就棋论棋,你可别生气。”
闻人诤面色缓和过来,淡然道:“我怎会生气?只不过惊讶妹妹的棋艺忽然大增而已,看来大哥私底下偷偷收了个徒弟?”
闻人诣连连摆手:“我哪敢收她做徒弟?我们连一局都未曾对弈过,她也就是多看了些杂书,如今只怕是和赵括一般,纸上谈兵而已!”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透了,闻人诣和雨将双胞胎兄弟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离去之后,闻人诣命下人都出去,关上房门道:“是大姐教你的么?
雨坐下端起茶杯,揭开茶盖吹了吹,低声道:“教我什么?”
闻人诣沉声说道:“你别给我装糊涂。
雨轻哼了一声:“他那哪是来找哥哥下棋?分明是试探来了,还打听我是不是要进宫……听听他的那番说辞,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闻人诣哑然失笑:“狼子野心?你倒会用词!从前大姐在时叫我们提防其他房的人,你还总帮着我反驳她,如今你也这样与他们针锋相对了,我还是那句话,都是一家人,没有必要。”
雨低头不语,以闻人诗的心机,怎会不处处打压庶弟?自己这个大哥虽然学识气度出众,性子到底是有些软弱了,只不过他是闻人家的嫡长孙,又是自己嫡亲的哥哥,日后他担起了大任,对自己是很好的助力。于是雨叹了口气:“哥哥心地善良,挂念着兄弟之情,可他们却未必把你当成兄弟,哥哥学的那些权谋之术,并不全是上了朝堂之后才有用,我们虽不是皇室,可却与皇室息息相关,那些尔虞我诈,争权夺利,都是一样的。”
闻人诣轻笑,在右手背上挠了挠:“也不知道大姐给你灌了什么汤,语儿,你现在当真只有十二岁么?”
雨心中一惊,瓮声瓮气地说:“我也就这么一说。”
闻人诣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缓缓地说:“小的时候,娘和姐姐就不让我们在一起玩耍,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吗?那会儿他们也才六岁,正是淘气又叛逆的年纪,大人越是不让我们一起玩,我们却偏偏越想凑在一起,那时我刚刚去老师那里学习,一年下来,觉得枯燥不堪,总想干点刺激放肆的事情,于是拉着他俩去烧干草玩,差点把柴房给烧了。我怕受责罚,不敢承认是自己做的,是二弟替我背了黑锅,无论爹怎么打他,他都没有供出我来,我受不了内心的谴责,主动找爹认罪领罚,没想到何姨娘知道二弟是替我背黑锅,竟又将他责打了一顿。”闻人诣眼神悲悯地看了一眼雨,“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什么叫做责任,什么叫做承担,我是闻人家的嫡长孙,背负的注定要比别人多许多,我从来没有指望和庶弟们能够兄友弟恭,只是我总忘不了二弟死咬着牙关挨打的样子。妹妹,我不能和他们太亲近,却也不想和他们太疏远,维持现状是我唯一能做的,一直维持到无法再维持的那一天。”
雨沉默地看着这个和自己弟弟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一时无言以对,曾几何时,她也如他一般有着柔软的心肠,雨低下头,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人之所以柔软,是因为没有经历过背叛。
雨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说:“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闻人诣点点头:“好,你早点休息,我送你到门口。”说罢,又在右手背上挠了挠。
雨奇怪地看了一眼:“哥哥怎么总挠手?好像起疹子了,要紧吗?”
闻人诣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大约是冬日干燥吧,我一会儿擦点膏脂便好,你别记挂着我了,注意自己的身子,别累着了。”
雨应了一声,转身回了木槿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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