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若水。”赫连璧唤她,“这是下任国师,你好生照拂。”
“国师?”莫恩不安地看着我。
“你原先的身份不能再用了,以后就唤我师父,记住了么?”她蹲下身,认真地叮嘱这个半大的孩子,“宫中凶险,以后没有七皇子莫恩,只有下任国师赫连默。”
“国师,我...”莫恩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局促地站在原地,手上却紧紧攥着赫连璧的衣角。
“叫我师父。”赫连璧冷着脸更正。
“师父。”他终于老老实实地叫了出来,但还是带了几分不情愿。
赫连璧缓了脸色,站起身,摸着他发顶宽慰道,“这几日你就先住在这里,若水会教你该学的东西。”
他乖乖点头,赫连璧转身向着一旁的女子说道,“近日他就麻烦你了。”
“我知晓了。”林若水应了,走到男童身边,引着他向内厅走去,一路未曾看那个地位尊贵的女子。
二人即将消失在拐角,赫连璧的声音在喉间辗转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辛苦你了。”
林若水沉默了片刻,轻轻地“嗯”了一声。
赫连璧松了口气,不再犹豫,转身离开了祭神阁。祭神阁深居宫内,且布满了各类阵法和机关,常人无靠接近,因此能够在昨日幸免于难。如今这宫中已不是她所能掌控的了,祭神阁无疑是掩护莫恩最好的场所。
晨风吹起她的裙角,她的心里有一丝迷茫,为什么她会救下七殿下?也许正如师父临终时所言,她无法看淡一切,所以无法成为最合格的国师。事情已经做了,便无反悔的余地,赫连璧松开手心被揉的惨不忍睹的柳叶,叹了口气,向大殿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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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果然是最无情的地方,昨日尸横遍野,今日繁华依旧。我踏着红色地毯步入大殿之内。
容麒已换上一袭白衣,立在百官之首,更衬得他气质若水。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我,我垂眸,躬身向龙椅上的镇南王行礼。
镇南王坐在龙椅上,显然有些不悦,沉声问道,“国师为何来迟?”
“为陛下排算登基时日。”我从袖中取出一页信笺,双手呈上。
镇南王果然不再追究,面露喜色,大呼,“麒儿,快为为父取来!”
容麒拱手行礼,然后缓步走到我面前,取走信笺,慢慢展开。
我不知晓为什么曾经最忠诚的将领会与皇帝反目成仇,看着龙椅上春风得意的那人,我有些物是人非的感叹。但是,龙椅上很快又要换人了吧。我瞥了身前的人一眼。
“父亲---是六月初六。”容麒朗声说着,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镇南王的笑靥凝固了,转头不安地看向身侧。他的身侧坐着镇南王妃,容夏儿。镇南王妃的美貌与受宠是天下闻名的。镇南王妃是灵族人,灵族一向以其姣好的面容与特殊的酒红色发色著称,而容王妃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堪称绝色。传闻当初大夜皇帝派镇南王绞杀灵族时,镇南王便对镇南王妃一见钟情,并不惜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拒绝皇帝所赐的爵位,只求保容夏儿一命。后来二人结为连理,成为一段佳话。镇南王名郑渠,而其子容麒却从母姓,容王妃的受宠由此可见一斑。
“夏儿,你看...”镇南王一脸为难之色,“是六月初六...”
容王妃淡淡一笑,红唇微动,“无妨。”
镇南王这才安下心来,转头又问,“国师,六月初六果真是吉日?”
我一边在袖中掐算,一边气定神闲地回答,“正是。”
“好!好!好!”郑渠拊掌大笑,“那就将登基大典定在下月初六。”
大殿之中一片庆贺之声。
指尖掐算已出了结果,我微微皱眉,但很快恢复常色。身前的容麒别有深意地瞟了我一眼,我恭顺地低下头,不再多想。
“麒儿,这次大事最大的功臣就是你,你想要什么赏赐?”镇南王大悦,笑着问阶下最得意也是唯一的儿子。
身前的人上前两步,含笑回答,“儿臣想要的别无他物---”
“那是什么?”龙椅上的人爽朗地笑着,一副颇为好奇的模样。
“儿臣想要的,是父亲身下的龙椅和这万里江山。”
殿内一片静默,我也惊异于他摊牌的速度。
“容麒,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郑渠的声音已夹杂了几分怒气。
“儿臣说,要龙椅和万里江山。”容麒站直身体,早已没有了刚刚的恭敬,一双桃花眼里暗流涌动。
“逆子!荒谬!”镇南王怒极,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诚惶诚恐的百官跪了一地。
蓝田玉所制的镇纸直直向我飞来,容麒随手一接,握在手中把玩。
“那父亲究竟给还是不给?”他的声音慵懒,仿佛是在讨要一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有透明的粉末飘到我的白衣上,我捻起一看,是那镇纸。没想到,他的内力已精纯至此。
“来人---把容麒公子请下去反省。”镇南王强行压抑下怒气吩咐道。
一名武将起身走到容麒身边,拱手行礼,“公子,请---”
请字还未完,那武将便睁大眼睛直直栽倒在地。他身后新晋的少将军收起还残留血迹的匕首,恭敬地向容麒行礼,“王。”
“周将军!”
“周将军!”
“周将军!”
“周---啊---”
那武将倒下后接连又有几人愤然而起,但都立刻被另一批年轻的将领斩杀。片刻之后,再无人反抗……几名宫人从侧殿进入,拖走了那几人的尸首。镇南王被这一连串的变故镇住,半天开不了口。至此,大局已定。
我微微抬头看着身前的人,破魂,果然择了明主。
容王妃体态娉婷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丝质的长裙拖曳在地上,透出一股说不出的优雅。她立在容麒身边,无言,却表达了最坚定的支持。
“夏儿,你...”镇南王跌坐在龙椅上,一瞬间老了好几分,“你还是怨我,你还是怨我...”
“郑渠,你以为灭族之恨,是这短短二十年就可以磨灭的吗!”容王妃全身散发着浓浓的恨意,“你杀我族人,毁我家园,这笔血债是这么轻易就能偿还的了吗!”她发髻上的珠钗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怒气,不停地震颤着。
“母亲。”容麒伸手扶她,轻唤了一声,却被容王妃推开。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嫁我?”镇南王仍是不敢相信。
容王妃冷哼了一声,柔软的红唇里流淌出狠戾的话,“不嫁你,我怎能躲过夜帝的追杀?不嫁你,我怎能诞下灵族的后人?不嫁你,我怎能助我儿招兵买马,招揽贤才?不嫁你,我怎能让灵族夺你大夜江山,雪我灭族之耻!”
“哈哈哈---”郑渠仰天长笑,脸颊上却有泪划过,“也罢!也罢!这江山本就为你而夺,既然你要,那就赠予你吧!”
“如此,甚好。”容王妃不为所动,声音冰冷。微微侧过身不再看龙椅上的人。
“来人。”容麒微笑着吩咐,“送镇南王至青云寺静养。”
镇南王挺直了脊梁,从玉阶上大步跨下,在侍卫的押送下向殿外走去。出殿时,那个高大的身影停滞了片刻,“夏儿,你可曾爱过我?”
容王妃没有回头,冷冷地扔出两个字,“从未。”
镇南王的身体颤了颤,然后不再留恋,转身离开。容王妃还是一贯的高贵优雅,可我分明看到,她袖下的手指攥得很紧。
容麒偕着他的母亲登上玉阶。他睥睨着百官,声音不怒自威,“顺我还是逆我,诸位请仔细思量。从今日起,改国号为夏。登基之日,便定在下月初六。”
阶下百官皆伏首,我欠身行礼。一抹日光直射殿内,映照在那位年轻的君王的白衫之上。
一个新的王朝,至此,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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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臣陆续散了,我候在殿外。昨夜暴雨之后,今晨的空气果然清新了许多。
片刻之后,容麒也走了出来。看到我,他毫不意外,用眼神示意随从退避,然后继续向前行走。我知晓他的意思,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
“陛下,六月初六是大凶之日。”我轻声提示。信笺上写的,是五月二十六日。
“嗯。”他懒懒的应了一声,似乎毫不在意。
“臣认为,初六登基,不妥。”我试图劝说。虽然对他没有好感,但毕竟这是我的职责。
“有何不妥?”他突然笑着转身,玩味地看着我。
“初六,必有大事发生。”我认真地将在殿上的推算结果告诉他,希望他能改变主意。
“这有何妨?”他挑眉,狡黠地笑笑,“不是有国师在么?国师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他用的是“我”而不是“朕”,说明他是以破魂主人的身份要求我。我按捺住突突上窜的一小股火苗,垂眸,“属下自当尽力。”
他很满意地眯了眯眼,转身继续向前走。没有得到是否离开的指示,我犹豫了片刻,准备暗自退下。正当此时,他的声音又从前方传来,“六月初六,是二十年前灵族灭族之日。”
我愣了愣,突然明白了他对登基之日的坚持。
“想请你见个故人。”容麒负着手在前方不急不缓地走着。此话让我我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恭顺地跟上他的步伐。
精致的铜鹤立在地上,细长的嘴中缓缓喷着香雾。我全身紧绷,垂着头站在御书房的一侧,忍受着来自书桌后那人肆无忌惮打量的目光。指节叩击桌面的声音极富节奏感地传入我的耳中,让人有种莫名的烦躁。
“还不知道国师叫什么?”他终于打破了持续半刻钟的沉默。
我松了口气,嘴中吐出那个已经有些陌生的名字,“未笙。”自从师兄走后,自从接任国师以后,就没有几人这么叫我了。
“未笙?”容麒重复了一遍,“笙箫之笙?”
“是。”
“倒也别致。”他勾勾手指,“过来。”
我摸不清他的意思,踯躅了一会儿,还是走到桌前。他突然伸手触向我的脸,我下意识偏头避开。
“为何要戴面具?”他收回手,看不出喜怒。
“这是惯例。”历届国师必须一直戴着面具,直到能够完全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方能取下。而我的面具,一直未能取下。
“可我记得,上任国师未瑾便未戴面具?”容麒似乎有些怀疑。
心脏的部位传来熟悉的钝痛,我哑着声音回答,“他早已做到无欲无求。”并且,拜我所赐。
“喔---”他的语调带着长长的尾音,“对了,说要让你见故人,差点误了时间。”
我瞟了一眼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心上涌上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多时,门外远远传来孩童的哭喊声,我心中顿时了然。一个身穿玄色外袍的孩子被侍卫推搡了进来。
“国师,这个孩子你可认识?”容麒研着墨,语气中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认识。”我垂首回答。自然认识,正是早晨被我敲晕的那个药童。
那孩子想必也见过我,眼中充满希冀,哽咽着哀求,“国师大人,我不是七皇子!您告诉他们,我不是七皇子啊---”
“国师?”容麒并未看我,而是低头转着手中的狼毫笔。
我收起不该有的同情,转身向那个孩子行礼,“七殿下。”
玄袍失去了生机,那孩子跌坐在地,任由侍卫将他向外拖,他的命运显而易见。我有些不忍,偏过头不去看。
“慢着。”桌后的人开了口,“国师,对于前朝余孽,该如何处理?”
“当杀。”我陈述着事实。
“甚好。国师果然大公无私。”他半真半假地夸赞着,桃花眸却看不出半丝笑意,“既然如此,肃清前朝余孽的重任就交给国师了。”
我有些愤怒地看向他,他的眼神转瞬变得极为阴沉,“莫非你下不了手?国师大人,这可是你表忠心的好时机!”
我心悸于方才的失态,连忙敛了睫毛,不再多言,手腕翻转,一道白光闪过,一根银针便直直没入那个孩子的胸口。他闷哼一声,直直躺在地上,嘴角溢出一抹怵目惊心的红。旁边的侍卫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起身禀报,“禀告陛下,此人已经断气了。”
“国师好手段。”身着白衣的他温煦地笑着,早晨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极为温暖,“那就把他拖下去,剁碎,喂狗。”
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冲而上,我终是动了恻隐之心,下意识上前一步阻止道,“陛下,不可!”
“噢?”容麒挑眉,语气中带着些威胁,“国师有何高见?”
“臣以为,如此草率处理,恐人心难平。前朝余孽虽难成气候,但终究是个祸患。若他们闻讯前朝皇子惨死,定会群聚而攻之,于陛下并非好事。”我见他没有反对,便继续说下去,“若陛下将其厚葬,并昭告天下七皇子暴病而亡,一可以断了他们拥皇子复国的念头,二可以招揽前朝贤才,三可以彰显陛下宅心仁厚,收拢民心。”
桌后的人沉默片刻,像是在掂量其中的利弊,继而开口,“就依国师所言。”
我低垂的眸中透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退下吧。”容麒将狼毫笔搁回砚台,背靠着椅背,揉着眉心,像是极为疲惫。
我自然巴不得离开这里,匆匆行礼后便想转身离开,刚跨出房门,身后之人难得冷淡的声音传来,“如果连眼神都无法控制,戴面具也无济于事。”
我僵在原地,心知在他面前根本无法掩饰那点小小的私心。正当我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之时,他有些无奈的声音悠悠飘来,“未笙,下不为例。”
我不知他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我,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匆匆离去。
房外小径上阳光正好,却在我脚下投下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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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烛芯绽出一朵小小的烛花。
我坐在铜镜前,缓缓摘下面具,用指腹抚摸着上面的暗纹。镜中的女子有着极为清丽的面容,但由于长期未见天日,所以显得有些苍白。面具上的木槿花是我三年前亲手刻上去的,这木槿花伴了我三年,但未瑾,你到底在何处?
窗外的树枝轻微地晃动,我迅速将面具覆回脸上。等我转过身,房内已经站了一个熟悉的人。
“都办妥了?”我牵起一抹笑,望向那人。对于此人,我是极为感激的。
回应我的是一个淡笑,“一切如你所愿。”男子的声音极有磁性,让人听着甚为舒服。
“宁皓,多谢。”我想说些感谢的话,可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他为我所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不用。”他抱着长剑,微微偏过头,似乎有些不习惯我的语气,“无论何时,你都不必与我道谢。”
我咬着下唇,踌躇地劝道,“你这样又是何必?你明知道---”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他打断我的话,转身面向窗外,“夜深了,你该歇息了。今日蚊虫多,记得点些驱虫的药草。”说完,他便跃窗而出。
“等一下---”我奔向床边,挽留的话脱口而出。
落在树上的墨色身影停住,似乎在等待我接下去的话。
我的指甲嵌入窗棂,仰头轻声问,“过几日是织巧节,你陪我,可好?”
夜色已浓,他的墨衫几乎与黑暗融为了一体,但我却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黑暗中传来他低低的闷笑声,“伊人相邀,苏某岂有拒绝之理?”
他难得的调侃语调让我有些恼羞,随手抓过小几上的青花瓷杯向他掷了过去。他轻松接过,滴水不漏,轻啜了一口,“后日申时,槐树下等你。”言罢飞身而去。
我阖上窗户,脸上残留的笑意慢慢散去。我有心给他机会,却不知道这于他是否有益。人心是极其复杂的东西,感情的发展是国师都无法预测的。更何况,国师根本算不出自己的命运。
“国师大人。”门外传来侍女的询问声,“浴汤送来了,您现在要沐浴么?”
“进来吧。”我见时候也差不多了,解了外衫应道。
侍女们拎着热水进入侧间,我抛下思绪,尾随而入。水气氤氲中,热水缓缓注入木桶。我向来没有让别人服侍我洗浴的习惯,于是遣走了侍女,踏入水中。水温正好,我背倚着桶壁,闭眼小憩。幼时的记忆席卷而来,未瑾与宁皓的身影交织在一起,产生一片混沌。我在回忆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最终,沉沉睡去....
日光透过纸窗落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一股剧痛瞬间传遍了全身。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浴桶中睡了一夜。水早已冷了,即使是在夏日的早晨也仍有几分凉意。我抚着僵痛的脖子站起来,勉强穿好衣衫走出侧间。看这个时辰,早朝怕是快结束了。我有些头痛,想着该找什么借口解释今日的缺席。湿发浸湿了白衣,紧贴着后背,风一吹就泛起一股寒气。眼前有些眩晕,面上也有些发热。我苦笑,怕是染上风寒了。正拭着湿发,门外传来喧闹声。
“陛下---陛下---您不能进去---”声音清亮,应当是侍女的声音。我摇摇头暗道自己多想了,这宫中已全部换上了新人,容麒是一国之主,我身边哪还有如此忠心的侍女?
“莫非这皇宫还有朕不能进的地方?”容麒的声音夹着些怒意,想来是从未被人这般对待过。
“奴婢不敢。只是国师大人近日不适...”听了此言我愣了愣,果真还有这样恪尽职守的侍女?
“哼---不适?”容麒冷笑,“若一句不适便可以不用上早朝,那我夏朝还有何国威可言?”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想是拦不住了。我放下手中的干巾撑着桌面站起来。下一刻,房门便被打开,容麒的怒气顺着清风扑面而来。我压抑着眩晕感,欠身向他行礼。他眼中的怒意突然消散,换上一种奇异的笑意。
“国师今日为何未去上早朝?”他负手慢慢踱了进来。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语气中却无责备之意。
“臣今日有些不适。”脚下有些虚浮,我已无力再与他周旋。
他在我的身前停下,微微俯下身,桃花眸里流转着令人费解的光晕,“国师今日,跟平时不大一样呢。”
脸颊越来越烫,我没去细想他莫名其妙的问题,仰着头问他,“哪里不一样?”
他抬起右手,恶作剧般挑起我的下巴,“国师今日---未戴面具呢。”
我的脑中“嗡”地一声,彻底失去了思维能力,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下滑落。身前的人脸色大变,接住我下跌的身体,回头传唤太医。
我陷入一片黑暗,思绪飘回八年前。
未瑾,我怎么又想起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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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湮没了一切,一个全身湿透的小女童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她今日犯了大错,师父罚她在雨中跪了一天,还不允许任何人求情。没有师父的允许,没有人敢给她送食物。此时的她又冷又饿,几乎绝望。
“吱---”门被人推开了。
“宁皓?”她欣喜地翻身下床。宁皓今日为她撑了四个时辰的伞,后来说去为她寻食物离开后便再未回来,她还以为他不会回返了。
“是我。”清清冷冷,这是师兄未瑾的声音。
“师兄。”女童小声地叫道。平日里她是极怕这个师兄的。那个欣长的身影点亮了油灯,又走到床前,将一包东西递给她。女童迟疑了一会儿,随即诚惶诚恐的接过。
“咦---”她惊喜地轻呼了一声,纸包里竟是她爱吃的云片糕。
床前的人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房间。
“谢谢师兄。”女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脆生生地喊了一声。
“不必。”那人脚步未停,镶着金边的黑袍消失在门框。
在这个寒冷的雨夜,那一包云片糕成了她唯一温暖的慰藉。
三日后,消失已久的宁皓终于重新出现在女童面前。他并未解释那日失约的原因,女童也没心思去计较。因为她听说师兄未瑾受了罚,伤势很重,定是那夜为她送食物被师父发现了。
“未笙---”宁皓欲言又止。
“有事回来再说。”未笙推开身前的少年,拎起裙摆向师兄的房间飞奔而去。
那个神祇一样的男子面色苍白地半躺在床上,唇上几乎没有血色。
“师兄。”未笙不安地站在门外,低头揉着衣角。
未瑾放下手中的书卷,向门口瞟了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句,“嗯,进来吧。”
未笙得了应允,有些拘谨地挪到床前,极小声地道谢,“谢谢。”
床上的人似乎有些迷惑,抬头反问,“嗯?”
那双眼睛是极好看的,未笙脸一红,立刻低头掩饰自己的羞涩。门外有个侍女打扮的人走了进来。看到未笙,先是一愣,然后恢复常态,对床上的人说道,“该换药了。”
未瑾很淡很淡地笑了,那刹那的芳华让未笙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谢谢你,思语。”师兄的声音终于有了温度。
那个被称为思语的女子并未答话,端着药瓶走到床前。未笙连忙让到一边,背过身,她知道,男女间是应该避嫌的。背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终是没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师兄此时正背对着她,原本光洁的背上伤痕纵横,轻轻一动,便渗出血来。他的左肩上有一个特殊的创口,那是师父的梅花枪才能留下印记,并且永远无法消失。
“是不是...很痛?”未笙声音颤抖着问。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是他的语气却极尽温柔,“我心甘情愿。”
未笙的身体僵住,久久无法动弹。
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心底开花的声音。
那一瞬间,一种特殊的情感开始疯狂地滋长,疯狂地蔓延,疯狂地泛滥。最终,一发而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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