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先生要请她吗?”
“闯闯都读书了,奶妈也跟不了他多久……”
何妈提醒他:“先生昨天才让乐山去告诉管家,将藻园里的奶妈遣散。”
程易恍若从梦中惊醒,现实是小离不在了,孩子也不在了。
他方才脑中一片空白,竟全然忘记。
痛苦的感受如潮水一般,重新涌上心头,他将参茶递还何妈,自己一个人呆呆地望着窗外。
何妈认为他几日几夜不曾睡过,脑筋都糊涂了才说糊涂话。
她见他站着发呆,便劝他:“先生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程易还是呆立着,许久没有说话,何妈默默退下。
清脆稚嫩的声音一下一下钻进他血肉模糊的心里,糊涂又怎么样,清醒又怎么样。
他失去了孩子,但他不能再失去小离,他相信她一定还在人世。
这空荡荡的房子,若是拿掉砖瓦摆设,拿掉与他无关的一切,不过就是萧瑟冬日里的一片荒凉之地。
他站在荒凉的时空之中,快乐没有人分享,痛苦没有人倾诉,看不到将来,不敢回忆过去,人尽管喘息着,却不过是个运转着的机械,神经与感情,一概麻木,哪怕看到自己流血,也仿佛没有看到。
不久,声音的世界里,又加入阿木与辛宛若的声音。
阿木耐心地帮着闯闯挖土,陪闯闯疯玩,辛宛若则在一旁嗔怪阿木太娇惯闯闯。
程易了解阿木,程易自己都大有可能娇惯孩子,但阿木绝对不会。
记得闯闯才出生一个月,阿木就开始锻炼他的独立能力。
当初小离无法无天,他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阿木却特地将小离拎出去,偷偷教训一顿。
至于他们两个,最终是谁占到上风,是谁教训谁多一些,至今他也不清楚。
阿木今日一反常态,娇惯起小孩子,想来是要竭力弥补闯闯这些年所缺失的父爱。
阿木还有闯闯可以弥补,而他连能够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出世的孩子,他还没来得及好好保护他,就死于战争。
失去孩子,仅仅令他失去半条命,如果失去小离,那么生与死没有任何差别。
就在军队收复平川的那个早晨,被大火烧过的集中营,浓烟犹存。
他在烫热的灰烬中,疯狂寻找。
他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活人,却找到若干封没有烧透的遗书。
他查看遗书的双手在发抖,他害怕小离的笔迹会出现在一堆遗书之中。
他越怕什么,就越发生什么。
仅存的二十三封遗书之中,小离的那一封,完好无损。
他的心脏被利刃一下一下剜空,空了才发现原来曾经拥有那么多,多到奢侈,多到忘记珍惜,多到如今回天乏力,多到一旦失去,唯有孤零零置身死地。
他站在灰烬之中,耳边回荡着小离的声音。
“你祖宗才想给人当丫头,你怎么不将你自己卖给我当丫头使唤?”
“你恩将仇报,生儿子姓老王,生女儿是无盐。”
“我要将你喂狼喂狗,让狼吞你的心,让狗啃你的肺!”
那一年她十三岁,最擅长的就是打架骂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一次次与自己分离,最后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与他诀别。
她若在他身边,他绝不容忍她受任何人欺侮。
可她误上难民火车,受困集中营,备受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天人永隔的悲剧他绝不接受!
无论小离是否还在人世,他都不会接受。
欢声笑语不断从窗外传进室内,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看到一家团圆的场景。
他突然喊:“阿木,进来。”
阿木听到程易喊他,起身走进室内。
程易见到阿木,对他说:“跟我来书房。”
书房之中,程易将一只准备好的密码箱摆在阿木面前。
阿木奇怪:“这是什么东西?”
程易没有回答,顺手喝了一杯书桌上的洋酒,然后问他:“你最近去探望过师父吗?”
阿木道:“昨天去过,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
“你回来这段时日,诸事也该适应?”
阿木道:“从小长大的地方,适应起来并不难,但是我想复仇,我不能白白被囚禁。”
“可以。”程易一点不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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