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酒惯用的陶瓮,此瓮出的酒醇香甘冽,当真是世间难求的珍品,可师傅偏偏将它给了刘家这样的小酒肆,我如何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刚到酒肆门前,店里“哐啷”一声脆响,几枚碎陶片儿蹦到了脚下,亏得我脚下利索,一跳避开。
“杨主簿,杨主簿,您今日又吃多了……”刘家酒肆中的小厮早躲到了一旁,都不好吭声,刘掌柜亲自在店中求告劝解。
刘兴儿贴着墙边儿出来,挡在门口道:“朱先生来得不巧,杨主簿他又……”说着他朝里头努了努嘴,跺了跺,脚低声埋怨:“这都第几日了,每天来吃酒,必要醉成一滩泥才罢休,醒酒茶也不济事,我阿爹劝又劝不动。”
师傅从我手中接过酒坛子递给了刘兴儿,“兴哥儿莫理会,只管去替我打一坛梨花白来,原是同你阿爹说好的醒酒茶钱。”他探头往里一望:“杨主簿的嗜酒之症,我来替他诊治诊治。”
刘兴儿“哎”了一声,很是高兴,抱着酒坛子去后院打酒去了。
跟前少了刘兴儿的遮挡,杨三郎那副不成人形的醉态展露无遗。他醉眼迷离中乍见师傅从门外进来,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一把推开从旁挟扶的刘掌柜,一跃而起,伸手就紧紧拽住了师傅的衣袖,眼里全是寄望:“朱……朱先生……”
刘掌柜唬了一跳,忙要上前拉开他,怎奈他吃多了酒,自有一股子傻劲决意,根本劝拉不开。
师傅向周遭环视了一圈,今日梨花白开缸,得讯前来的老客不少,酒肆里人人都瞧着这一场热闹来佐酒。“杨主簿,若是在下能帮得上什么,便请随我去朱心堂坐坐,醒醒酒,免得扰了刘掌柜的生意。”
杨三郎好似醒了点儿神过来,忽而安定下来,盯着师傅发了会儿怔,默然点了点头。
恰刘兴儿打了酒来,身后跟着刘家的女儿九儿,手脚麻利地来收拾教杨三郎打破的酒具。
刘兴儿将酒坛子递给师傅,打眼瞧着杨主簿的模样,又瞧瞧师傅一身无染的青白衣袍,不禁担忧。“朱先生,我扶着杨主簿去罢。”
“不必费事。你瞧你阿爹铺子里忙得腾不开手,连你阿姊都出来帮衬了,你还不快去帮手。”师傅接过酒坛子,拂了刘兴儿的好意,转向杨三郎抬了抬手:“请杨主簿随我来。”
再一瞧杨三郎,果然较之方才清醒了不少,脚下虽还踉跄着,面上醉红也未褪,却还能歪歪斜斜地跟在师傅身后自行走步。
店肆中的看客们看了一阵,直至杨三郎的身影消失在茱萸巷中,方才摇着头,互相议论几句,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新开缸的梨花白上。
走至半途,师傅忽然停下脚步,向我微微笑着,顺手向西湖的方向一指:“铺子里缺了一味鲜荷叶,阿心去替师傅摘一支来。”
那一片摇荡的绿浪中夹着硕大粉嫩的荷花,我早就看得心痒,想近前去看,一得师傅的吩咐自然是再高兴不过,一路碎步小跑着便去了。身后传来师傅同杨三郎的说话声。
“烦请杨主簿略等等,小徒顽劣,恐贪顽误了事,在下得去盯一眼。不过,眼下新荷初绽,最是好看,杨主簿究竟有多久未去过湖边?”
杨三郎有些发懵,涣散的目光顺着师傅手指的方向挪去,茫然地点点头:“确是许久未去湖边了。”
待他收回目光时,师傅已独自一人在头里走出了好几十步去,他忙忙地提了袍倨,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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