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自觅食去了,四个床位,靠近洗手间的上铺空着。对于从没睡过高卧的林文溪来说,这简直是比三个月军训更大的挑战。其他床铺多少有些凌乱,唯独这个下铺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叠得豆腐块般,几双旧式运动鞋依次摆在床底,两件无袖运动衫挂在床头,随窗外来风微微飘动,一个硕大的篮球网兜也一并挂在铺架上,篮球上划痕累累,整个篮球却被洗得光洁如新。看样子,是个很讲究的人,也罢,一会还需去添些生活用品,干脆留个言。林文溪写完纸条,便将行李往下铺塞了片刻,一时塞不进去,满头大汗间,听见门口的声音。
林文溪回头看着这三个未来需共度四年的舍友,方才塞行李箱累得正满头大汗,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那三人,一个生得匪气十足,才上大一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却是满脸胡子茬,目光中隐有不满神色,看着就是个没剃成光头的鲁智深。另一人却十分清爽别致,说不上特别帅气,却也俊朗,举手抬足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吸引,满脸逗趣的笑容,目光深深望着自己。还有一人,脸上挂着戏谑般的笑容,剑眉如刻,双眸若星,鼻是悬胆,硬朗下巴染着些微微的墨青色,着装虽平凡至极,隐隐却有大将风采。后来林文溪才知道他们是郑凯,王襄,最后一个,叫赵渊。
“郑凯,你看你看,我就说看名字,你上铺就是个文弱书生!”赵渊大声说。
“这床铺是郑凯的,你怎么?”王襄更多的是诧异。
郑凯拉下脸来,不吭声。
赵渊拉了张凳子,安安静静坐在林文溪床边,凝神看着林文溪,方才一进门,他便瞧见一个皱巴巴的小屁股在那不断晃悠,忽然便停下扭动,顿了片刻,转过身来,只见乌发碾丝,长眉如画,秋水清眸,一双薄薄的唇瓣,天然好似春花错了令,误开寒霜中,陡教人生无端出一股怜惜。
郑凯不依不饶要把先来后到的逻辑弄清楚,非得让林文溪去上铺,或者给个非不可的理由。林文溪只是一言不发,赵渊看见那张纸条,拿起来略看了看,便说:“郑凯,都是下铺,我和你换位置吧。”
郑凯闻言,抽了抽鼻子:“那你得帮我重新把床铺好,看你能不能铺成我这水准。”
林文溪蚊子般的一声,二话不说,将郑凯的“床上用品”一应慢慢搬过去,展开,压床单角,去褶皱,全程不停休,不一会,更为整齐的床单,叠得棱角有致的被子,面貌一新地呈现出来。郑凯不由得暗暗称奇,自己绿野军校出身,受过极为严格的军事训练,不想内务上竟到底输给了这个嘴巴未长毛的小朋友。
而王襄眼里,林文溪方才却更像是艺术化的表演,用“轻拢慢捻抹复挑”来说,极为妥当了。他顿生知音之感,上蹿下跳一会说新舍友是林黛玉转世,一会说他肤若凝脂,面若寒霜,郑凯觉得自己的耳朵不自觉地耸了几下,手亦有些痒痒地。
不一会,王襄被郑凯摁在床上隔着被子狠狠揍了几拳:“生个大老爷们,偏偏喜欢搞些之乎者也的,酸不溜秋的!”
赵渊见林文溪始终不吭声,拍拍他的被子笑道:“都是寝室的哥们,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睡下铺,我就睡上铺。”
王襄忽然挣脱郑凯,嬉笑:“赵渊你要是睡上铺,在上面抽搐太响,可苦了下面这位公子哥们呢。话说小公子,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自我介绍下可好?顺便自报三围吧。”
良久,见林文溪不开口,王襄闹了觉得没意思,又去隔壁寝室吆喝。郑凯自单手捧起篮球,去球场寻伙伴,出门前问赵渊:“赵渊,你不是会打篮球么,单挑?”
“你先去,我还有点事。”赵渊笑道。郑凯有些怏怏不乐地自去了。待得一切安静,林文溪自顾去洗手间换衣服。
哟呵?连句谢谢都没有?赵渊颇为玩味地笑着,目光落在林文溪的行李上。
林文溪闷声不响走进洗手间,出来时身穿黑色休闲短裤,上衣是一片如羽般洁白短袖衫,衬着他微显苍白而瘦削的脸颊,似是不食人间烟火地超凡脱俗。赵渊心中一凛,脸上泛出笑意:“文溪,吃饭没?”
“行了,你这拖家带口的,怎么有时间吃饭?”赵渊指着陈渊溪拿出来的电子琴,各色书籍,雨伞,药品等,一时想笑。
林文溪顿了顿,方来学校,哪里又知道食堂或者小饭馆都在哪,这样说,无非是想从语言上以及可能的行动上尽早结束这番对白而已。
“走吧。”赵渊挽着林文溪的肩膀,便要出门。林文溪晕晕乎乎地就跟着他走了,直到路上,才想起什么,问:“你们不是吃过了吗?”
“没吃饱。”赵渊摸着方才一顿火锅,撑得极饱的肚皮,硬生生忍住背叛自己意志的一个饱嗝,笑着说。
这顿饭,赵渊将自己撑得几乎要吐血,却极为心满意足。这小孩儿,总有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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