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穆歙眉眼间与天子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些掌权者的威严,却又多了几分飘逸洒脱。
天子与王后也曾情真意切,非卿不娶、非君不嫁,那时的天子对王后所出唯一嫡子自是爱护有加,舔犊情深。直到王后去世前,天子与王后虽说久已不再卿卿我我,却也是相敬如宾,父子间也还算的亲切,共享天伦也时常有之。王后过世之后,天子与高穆歙不觉疏远起来,偶然同叙家常,却再无往日亲密无间之感,近几月,更是连见面也少了。高穆歙虽知此乃羽夫人从中作梗,王后在世时尚可出面转圜,然如今的他却只感束手无策。
父子间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之后,天子徐徐问道:“歙儿此次出门游历,可有听闻郑国之事?”
“儿臣略有所闻。”
“那可有去郑国游历一番?”
“儿臣确是想过,只是儿臣还不知父王要如何处置此事,怕冒然去到郑国,引起天下人误会,所以就放弃了。”
天子赞赏地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歙儿听到天下人都是如何议论郑国之事?”
“儿臣听得最多的是当日杀戮场面的血腥惨烈,再有就是议论韩渊郑季如何了得,如此大事,事前竟丝毫风声也未漏出。”
天子听得眉头一蹙,高穆歙见状又补充道:“不过后来又听说郑公有两个已出嫁的女儿和一个未成年的儿子逃过了这次劫难。”
“嗯……歙儿未听说韩渊郑季上书请封之事?”
“在回凤歧的路上听到有路人议论,听说父王并未同意。”
天子点点头,问道:“那国人都如何评议此事?”
“儿臣只听国人都说这是大安朝七百年来从未有过之事,然后都在翘首企盼父王的裁决。”
天子眉头不觉皱得更紧,半响后问道:“那歙儿对此事有何看法?”
高穆歙闻言躬身一礼,回道:“儿臣只觉郑氏一脉乃大安先祖亲封诸侯,如今韩渊郑季不问天子却想取而代之,实属僭越之行为。”
这些话都是高穆歙与坚叔蔡伯商量后,用来试探天子的说辞。
天子闻言默想了片刻,然后才淡淡说道:“二十多年前,郑公曾不问天子即占徐国,此后朝贡也逐年少之,若说僭越,郑公早已有之,与韩渊郑季又有何不同?”
高穆歙再次躬身答道:“此事儿臣听老师授课时说过,就郑公所行之事,也确属僭越。”
“诚如愝卿所言,韩渊郑季虽未经天子,然两人若是封侯,每年朝贡却有郑公三倍之多,且可为其他诸侯之表率。大安府库已多年不足,诸多兵事、国事均无法推进,韩渊郑季此番作为也算来得是时候。”天子所言愝卿乃是少宰愝梁。
高穆歙来前与坚叔蔡伯商量过,认为此次面见天子,还是以探询天子心思为要,而不是急于打消天子分封韩郑的念头,以免适得其反,故高穆歙只是应道:“父王所言有理,儿臣谨受教。”
哪知天子叹息一声,接着道:“只是若封了韩渊郑季,天下难免群起效之,如此对大安根基定然不利,这又如何是好?”
高穆歙闻言温声说道:“父王所忧极是,不知可有两全之法?”
天子摇摇头,答道:“此也是为父为难之处。”
“太宰大人、少宰大人有何说法?”
天子摇摇头,转身望着窗外,长叹一声,不再说话。
高穆歙见状未再追问,他今日见天子的目的已达,只等回府与坚叔蔡伯商议应对之策。
过了许久,天子转过身来,细问了几句高穆歙这趟出门在外的起居饮食,然后才打发他离开了。
高穆歙恍然间只觉又回到往日父慈子爱的光景,直到走出大书房很远,他才轻叹一声,提醒自己切勿沉迷这一时的天伦之乐,警惕前路多艰险方是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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