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沉冷静许多。
“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朕每天每夜地做噩梦,总是梦到……梦到……”他颤抖着喉咙,断断续续说道:“梦到你要杀朕,朕梦到你要杀朕,暮儿,你告诉朕,你是不是想杀朕?”钟沉语声激动。
宁暮心头揪了一下,眼睛已红,所有的悲伤化成了一句:“是啊。皇上要杀臣妾么?”
钟沉手中一紧,将她的手紧紧地抓住,越抓越紧,摇头道:“不,朕不信,你如果要杀朕,你有的是机会,可你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下手,不,暮儿,朕知道,因为林茂的事,你心里埋怨朕,但朕也是为了大宣。”
宁暮突然挣脱他的手,看着他:“原来皇上也是爱江山胜过一切的人。”
钟沉皱了皱眉,嘴唇微动,却听宁暮随即反而:“不是么?皇上为了大宣,可以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枉死,和那些卑鄙下流的小人又有什么两样!”
钟沉摇头,他万没想到,自己在宁暮的眼中已经成为了一个阴险卑鄙的小人,他呵呵一笑,觉得有些讽刺,林茂之事,他其实完全不知情,若不是有人从中挑唆,自己也不会如此冲动,也许这是他一生中做的最大的一件错事。不仅宁暮不会原谅他,单是林茂的枉死,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朕没能救出林茂,是朕的错。暮儿,不管别人怎么看朕,朕只在乎你一个人的看法。如果连你也认为朕是小人,朕坐拥天下,又有什么意义?”钟沉道。
“皇上今天如果是为了林统领之事而来,还是请回吧!寺里清陋,皇上是万金之躯,这种地方,怎么能使您来的呢?”宁暮说吧,转身背对着他,那是赶人之意。
“朕今天来,是来接你回宫的。”过了好一会,钟沉平静下来。
“皇上忘了臣妾吧。”宁暮道。
钟沉道:“朕此生最忘不了的人就是你,你逼着朕忘了你,不是让朕生不如死吗?暮儿,朕现在就接你回宫,不管他们有什么说辞,朕一定要接你回宫。三日之后,朕要你以宣国皇后的身份,随朕赴朝天崖,参加祭天大典。”
宁暮一惊。默然。
钟沉挽起她的手,握在手心,微微一笑,郑重说道:“这次,朕想的很清楚,彻彻底底清楚了,不管前路有多艰难,朕的皇后,依然只有你一人。暮儿,原谅朕好吗?只要有朕在,一定会保护你一生平平安安。就算咱们没有孩子,朕此生也只爱你一人。”
钟沉的语中用情如斯,宁暮的心骤然沉到了底,然后身体被他紧紧拥抱着,虽然心头的凉意正在渐渐消散,但那股刺骨的冰凉和酸楚感交杂在一起,却自脚底冷冷地漫起,他抱着的人,是不是我?宁暮,这个本不属于她的名字,他爱的是宁暮还是陆昭宁。
有多久,他没想在自己的面前,提起过阿宁,也许他对昔日之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宁暮被他抱着动弹不得,也许是因为太在乎,他拥得有些紧,几乎叫她不能呼吸一样,两边的肋骨森森地有些疼。这样的疑惑,叫她深刻地不安,她微微屏息,一字一字吐出:“皇上心中的那个人,真的是臣妾吗?”
钟沉仿佛没有听清一般,身子一凛,渐渐,渐渐松开了她,他用力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深情和真诚,似又想起了什么,笑道:“是你啊。”
宁暮惊得几乎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这样的神情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仿佛一盆冰冷雪水兜头而下,骨子里皆是冰凉的,她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答案,会显得如此慌忙无措,也许她在意“阿宁”这个名字在钟沉心中的位置,他真的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宁暮的目光有些疏离,很快又落回钟沉身上,她没有拒绝,只是想看看他接下来会怎么说。
忽见钟沉一把扯起她,眼中越过一道灼热的波澜,语气中已经有了一点喜出望外的意味:“暮儿,你不说话,就表示默许了。你原谅朕了,对不对?”
宁暮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谋之道,在乎智,争其抗,成其局。分制谋、识谋、破谋、反谋四项,后三样以制为基,讲究的就是一个攻心为上。
因此,宁暮这次决定和钟沉抛开林茂之事而产生的矛盾,答应他参加祭天大典。这一步走的看似危险,其实却是算准了有惊无险。
当日,钟沉便将他接回皇宫,她在沐浴更衣后,散着发躺在长椅上,安静地凝望着暮云宫外依旧皓洁的明月之时,心境已变得和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的是等待,是隐忍,是绸缪,也恰恰是畏惧;而今往后,则是更长时间的等待,更大限度的隐忍,更不动声色的绸缪,却无须再为了所谓的身份去畏惧些什么。也许——后日,便会有一个结果。
破釜沉舟,哀兵必胜,当一个女人决定把什么都豁出去之时,就再也什么能够令她畏惧的东西了。哪怕,是那些曾经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和事。
她沉默了良久,置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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