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说:“据说成仙需要机缘与修为,你还这么小,怎么飞升的?”
这个问题真要解释起来,不但要牵扯到他的前世,还要袒露黄天衙的存在,实在复杂之极。可是吃过隐瞒的苦果之后,陈致又不敢藏着掖着,不禁左右为难。
这时候,突然传来开门的声响。
院子其实有一道窄门,就在正东面,因为与白围墙一色,被杂草遮掩,看起来不太明显。崔嫣伸手想将陈致藏到身后,伸手却拨了个空,情不自禁地怔了怔,等反应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陈致十分知趣,早在他变脸的刹那,就贴上隐身符,蹲了下去。
进来的也是个鬼,只是和那些虚无缥缈的游魂相比,他是半透明的,假以时日,就能修出肉身。那鬼进来后,直接走到崔嫣身边,抓住他的下巴,就准备灌药……
“定!”
陈致下意识地使用了定身术,竟是管用的。
那鬼手停在半空,药从掌心直直地掉落下来。
陈致撕掉隐身符,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倒是崔嫣用手兜住了。
陈致问:“这是什么?”
崔嫣说:“据说是怨气炼制的丹药。”
陈致问:“有什么用?”
崔嫣幽幽地看着他:“我每吃一颗,便多恨你一分。”
陈致急忙挥手去抖落那药,可惜怎么抖都是扑空。
崔嫣欣赏了一会儿,五指微张,那药就从指缝里滑落下去了。
陈致松了口气说:“我带你出去。”
崔嫣说:“这围墙下了禁制,我离不开的。”见陈致不肯信,便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门口,陈致轻而易举地穿了过去,他却被挡了回来,接连数次都是一样。
陈致又带着他从围墙走,一样被弹了回来。
陈致回去研究被定住的鬼:“为什么他不受影响?是不是身上有什么法宝?”
一神一鬼将俘虏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宝贝。
陈致急得团团转,这时候就想着凤三吉的好处。他若是在这里,或许有办法。可是,既然他不在这里,崔嫣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了。
这么一想,便觉得肩膀上的负担重逾千斤,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肩负起来。
他说:“我去外面看看,你留在这里。”
崔嫣乖乖地点头。
陈致仔仔细细地搜寻各个角落,总算有所得,在白色围墙的墙根处,竟用朱砂写着咒语,他用仙力抹了之后,崔嫣就能出去了。
破了一道难关,陈致信心倍增,脑子不知怎的好使了许多,之前模模糊糊的阵法突然就醍醐灌顶般的有了思路,带着崔嫣一路奔跑,果然走回了那如诗如画的山城风景。
陈致说:“我师父请了不少帮手,单不赦这次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崔嫣说:“你可知他为何抓我?”
陈致心虚的没吭声。
“与你有关?”崔嫣察言观色,步步紧逼。
陈致叹气道:“我与他有些恩怨未了。”
崔嫣不说话,就是放满了脚步。
陈致走了一会儿,又转回来找他:“一定要跟紧我。这地方古怪的很,稍不留意,就会失散。”
崔嫣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看了会儿,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
陈致急得快跪下了:“有什么话我们出去再说。”
崔嫣说:“你出去之后就不会说了。”
陈致觉得这话笃定得古怪,正欲问个究竟,就看到前方的地面亮了一下,一回头,却看到凤三吉这只火红小麻雀正在空中大发神威地喷火。
他心中一喜,正想上前与他们会和,就听崔嫣闷哼了一声,像是被谁拽住,一路倒掠回去。
陈致想也不想地反身追上去。
对方似乎没打算甩掉他,每当陈致有些落后,崔嫣便会停下来,等他赶上来了,再往前走。你追我赶间,火红小麻雀就慢慢地变成了一颗火红鹌鹑蛋……火红萤火虫……直到完全消失。
陈致清楚自己追下去并非明智之举,未必能救出崔嫣,还会陷自己于险境,可是一想到以单不赦的心狠手辣,崔嫣不知道会吃多少苦,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追追跑跑,也不知道绕着山城走了多久,两条圆弧形的回廊出现在眼前,他们选了左边那条,尽头是一座宫殿。
宫殿的门敞开着,里面点着几盏蓝得发青的幽冥鬼火灯,照着谁的脸都是一片惨绿,不得好死的模样。
进去之后,门就合拢了。陈致不敢向后看,生怕自己少关注一眼,崔嫣就再度消失在眼前。
宫殿有好几进,进到最里面,是个近两丈高的殿堂,堂中央放着一张气势磅礴的龙椅,上面坐着一个人,但是笼罩在迷雾中,看不真切。
崔嫣已经被放了下来,正站在堂中观察四周。
陈致跑到他旁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不够,又滴了几滴牛眼泪,左左右右地又检查了一遍,确认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
“欢迎来到紫宸宫。”殿堂的四周响起隆隆的声音,如闷雷般。
陈致警惕地挡在崔嫣面前:“你是谁?”
“我是紫宸宫的主人。”
陈致没有问对方与单不赦是什么关系,而是旁敲侧击:“你引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说:“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陈致说:“什么交易?”
“放了他的交易。”
陈致直觉这个交易不是那么简单:“你想要什么?”
那人道:“我放他走,但是,你必须承受凌迟之刑。他能逃多久,跑多远,取决于你能坚持多久。”
陈致脑袋“嗡”的一声,几乎屏蔽了所有声音,那噩梦般的声音又在脑海回响:“陈大人,这座城的百姓能活多久,全仰赖你坚持多久了。”
多久……
多久……
他怎么知道是多久。
那一刀刀的痛早已麻痹了身体,从身体里流出来的血带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他当时在想,一定是平时吃太多的猪肉,才如此腥膻。
倒下去的时候,头顶的那颗太阳仿佛炸开来了,一团热烈的花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
“如何?”那人见他久久不答,催促道。
陈致回过神来,握着定魂珠,缓缓地点头道:“可以。”
身边的崔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陈致脱掉衣服,露出白嫩嫩的胸膛:“你想从哪里开始?”
一把匕首凭空出现,那人说:“你自己决定。”
陈致毫不犹豫地握住匕首,对崔嫣使眼色道:“你可以走了。”
崔嫣怒道:“我不需要用你的命来苟延残喘!”
陈致说:“放心,我不会死。”
“但是会生不如死!”崔嫣怒不可遏,“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的命与你何干?要你多管闲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连生生活刮的凌迟之刑也肯接受!”
陈致觉得他激动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为了你吗?”
崔嫣扭过头:“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我,你也会这么做吧?”
他的话越发没头没脑起来。陈致说:“不是你又是谁?”
“谁知道呢,毫无交集的陌生人,随处可见的阿猫阿狗。你本就有成全天下的大义,因此连皇位都不放在眼里。”
陈致低声道:“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
崔嫣看了他一眼,叹气道:“知道你肯为了我受凌迟之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又岂能真的让你承受生不如死的痛苦?”说罢,竟然朝着那团迷雾冲了过去。
陈致伸手想拦,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自己的手臂里穿了过去,扑向迷雾,然后瞬间化为乌有。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得好似一场噩梦。
陈致如堕冰窖,须臾才反应过来,怒吼一声,也冲向了那团迷雾,却被挡了下去。但他仍不死心,瞬间爬起,继续往前冲,反复数次,才听那人说:“崔嫣自取灭亡,与我何干?”
陈致不理他,双手凝聚起仙力往前扑。
迷雾继续将他挡了回去,那人说:“他魂飞魄散了,你伤心吗?”
陈致抬眸,双眼已然发红。
“那现在呢?”那人的声音猛得一变,神似崔嫣的声音。此时,堂上的那团迷雾渐渐散去,一个俊秀无匹的青年身着紫色的龙袍,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致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身龙袍,但是那款式——分明是北燕服饰。
陈致恍惚地看着那张熟悉之极又陌生之极的脸:“你到底是谁?”
那人冷冷地掀起嘴角,全然不见了刚才的焦急与愤怒,似笑非笑道:“崔嫣,或者,燕北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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