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
姜移喜滋滋地伸手。
陈致说:“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有保命的手段自然是留下来给自己用了。”
姜移走后,陈致以为自己会因为少了个聊友而空虚寂寞一阵,后来发现想得完全多余。崔嫣体内妖丹反噬的现象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少了顾忌的他,时不时半夜起来推醒自己,提出各种各样的古怪要求,美其名曰“转移对痛苦的注意力”。
陈致觉得,他转移的不是注意力,而是痛苦。虽然是神仙,但习惯睡觉的他夜不成眠之后,不得不用白天补眠,有时候在议政殿里坐着坐着,呼噜声就起来了。
凡事两面,有利有弊,好处是他成了举朝公认的“扶不起的阿斗”,再也没有暗戳戳地暗示他保住皇位了。
倒是崔嫣,无论晚上怎么折腾,白天永远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各种事务处理得得心应手。不知是童芝林家走水的事引发了陈朝旧臣们的联想,还是阴山公遇袭未亡的事敲响了他们的警钟,按崔嫣来说,流动在京城底下的暗潮已经消停了许多。
修建天坛的事情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不止是旧臣们被迫分出了不少私兵,黑甲兵也投入了不少人手,陈致跟着崔嫣去看过几次,除了汉白玉看起来比起以前白了一丢丢之外,真没看出修葺了哪儿。
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此时的京城,倒有几分太平盛世的景象,但是,随着高德来阵亡、前线失利的消息传来,众人终于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乱世尚未结束。
说到上一次朝议,还是崔嫣攻入京城,一群老臣被杨仲举硬召进皇宫的时候。算算时间,都快两个月了。
虽然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那天幸存下来的人,依旧闻“朝”色变,以至于他们身边的人平时说话都要顾忌。不止“朝向”必须说“方向”,连“嘲弄”“潮湿”“吵吵嚷嚷”都不许说,若是南方来的官员,连“草”“曹”也忌讳了,可苦了一些姓曹的大人,平日连“曹某”都不能说。
只是到了上朝的点儿,黑甲兵就在门口等着,不去上朝也行,那就下狱。
上朝这事儿不仅官员苦,皇帝也苦。
陈致觉得闭眼前还在给崔嫣说故事,闭上眼就听到崔嫣催他上朝了。他抱着被子,语重心长地说:“崔爱卿啊,当年杨仲举在的时候,还是给我睡觉的。”
崔嫣说:“他自然不能与我比。”
不能比的是脸皮吧!
陈致滚进被窝里装死。
崔嫣拿起龙袍,笑眯眯地凑过去:“让草民给陛下更衣。”
陈致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脑袋:“朕封你为摄政王,总领一切事务!”
“遵旨。”
……
没多久,皇帝就被新上任的摄政王给总领去上朝了。
两个月没来太和殿,陈致觉得光线都黯淡了很多,果然起得太早。
他愁眉苦脸地登上皇座,让两旁观察他脸色的大臣们越发惶恐不安,生怕过一会儿西南王就要冲进来杀人。
宫人都被遣散了,自然没人扯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陈致非常接地气地亲口问了。
兵部尚书立刻将前线失利的消息说了。
“高将军战死!西南王已经杀到了太行山!·”
举朝哗然。
陈致道:“张将军呢?”
兵部尚书看向坐在陈致身侧的崔嫣。
崔嫣说:“二哥正向京城撤军。”
“报!”
外头响起一阵长而嘹亮的报告声。
陈致将人宣进来,才知道又有一份战报到了。
崔嫣让人送上来,看了两眼,嗤笑一声,丢给陈致。陈致接过来一看,脸立刻黑了,阴沉沉地看着站下面的臣子。
旧臣们被看得焦虑不安,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要跪下去了。
陈致见崔嫣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张将军来信,说朝内有奸细,将军报泄漏了出去。”
“啊?!”
朝臣们面面相觑,想要跪下说不是自己,又怕被以为做贼心虚,尤其是兵部、户部这样官职敏感的臣子,吓得脸都白了。
有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出列说:“张将军前线失利,心情难免焦虑暴躁,或有误解。”
其他旧臣纷纷附和。
陈致观察以军师为首的崔嫣手下,个个缄默不语。他吃不准崔嫣的意思,只好说:“是非曲直,总能查清楚的。”
崔嫣说:“陛下说的是,这件事就交给我来查吧。”
旧臣们身体抖得厉害。这时候也忘了往日是怎么看不起陈致的,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他,希望他能出言拒绝。
陈致身体微侧,低声问崔嫣:“你准备怎么查?”
崔嫣笑了笑,也轻声地回答:“张权的话,有七成的可能是推诿责任。不过大战将至,不容有失,我们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控制住京城。”
陈致恍然地点点头,朗声道:“既然崔卿请命,无有不允的道理。”
旧臣表面不敢表露,内心已经将上面那对眉来眼去的狗男男骂得狗血淋头。
下朝之后,崔嫣就去了兵部,陈致无所事事,想着要不要借机会上天看看,就收到阴山公的求见。自那日将话说开之后,两人便不曾再见。阴山公送过几个镇纸过来,算是完成许诺,话却一句没带。此时进宫,只怕与今日朝议有关。
陈致想了想,还是将人宣了进来。
多日未见,阴山公竟消瘦了些许,白白胖胖的脸上出现了细细的眼纹。
陈致说:“郡公身体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夫人让我每日少吃一些。我就是饿的,旁的倒没什么。”
“为何每日少吃一些?”
阴山公说:“陛下恕我夫人无知之罪,我才敢讲。”
“恕了,你说。”
“夫人说,京城的城门是豆腐渣做的,还不知道来来去去多少人,少不得以后就要挨饿奔波,我今日少吃些,以后也能适应些。”
陈致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尊夫人真是……深谋远虑。不过,多虑了。有崔天师在,京城安稳得很。”
阴山公说:“朝廷安稳,京城方才安稳。”
“郡公是指崔天师调查内奸之事?”
“调查内奸固然刻不容缓,但兴师动众未免打草惊蛇。”
“那阴山公以为如何?”
“暗中调查方为上策。”
“那就交给郡公了。”
阴山公呆滞地看着他。
“你与天师一明一暗,岂非事半功倍?而且,若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也可告诉我呀。”陈致想通了那日的千古难题。两臣择主而事,忠臣辅佐明君,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既然自己当不了皇帝,就将他留给要当皇帝的人。
阴山公没领实差,而他没有实权,本来很难给他安插一个职位,让他大显身手,时下却是个机会。他若是这次与崔嫣配合默契,说不定就会被提携重用。
阴山公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也就领了这个差事。
陈致怕他口说无凭,还给他写了一张圣旨。
阴山公看着一沓盖了章的空白圣旨:“这是……”
“崔嫣用起来方便。”
“……”
崔嫣的调查进行了三日,阴山公便告了三日的状。
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伤和气,阴山公也没有真的要讨公道,只是时不时地向他报个信,说明自己在干活。
直到第五日,刚平静了一会儿的气氛又打破了——
张权回来了。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近十万的人马,回来时竟连两千都不到,损失之大,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按理说,败军之将,不问罪已是法外施恩,但张权身份特殊,他的兵马又是自带的,在安抚人心的时刻,自然不能做的太忘恩负义。
他抵达那日,陈致和崔嫣亲自出城迎接。
杀出血路逃回来的两千人马看上去犹如难民一般,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张权坐在马上,眼眶深陷,嘴唇干涩,与出征前的意气风发,相差何止万里。看到迎接的仪仗,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按捺住羞愧内疚的心情,翻身下马。
“败将参见陛下!”
陈致蓦然心酸,一个跨步扶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回来就好。”
张权的脸原本还僵着,听到此话,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淌下泪来:“大哥,高将军他……战死了。”
陈致说:“高将军壮烈成仁,我与天下百姓都会铭记他的恩义。”
崔嫣从旁伸出手来,不着痕迹地分开两人,对张权说:“我已在宫中设宴,为二哥洗尘。”
张权尴尬地说:“二哥惭愧啊!”
崔嫣安慰了他一番,才将人哄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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