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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茨看着陈建明,有些意外,又感到有些脸熟,他很快想了起来,“哦,质甫家的公子。建明是吗?听说老黄把你带过来看了场戏就扔在这里了。哈哈,昨天还见到你爸来着,一会儿坐我的飞机回去吧。前段时间中秋节都没回家,你妈没念你吗?”
陈建明感到对方完全把自己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看待,心里不禁有些恼火,他提高音量,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叶队长,我在说大义名分!”
叶茨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根本理也不理,只当是小孩子胡言乱语。
陈建明不顾四周错愕的眼神,继续坚定地争辩道:“我不认为与他们合作的判断有任何错误。规矩,立场,这些东西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世俗和方外而存在,如果因为这些而放弃救人的可能,那岂不是本末倒置?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保护那些无力的生灵才是我们二十二局真正的大义所在。现在更是应该全力支援他们,共同寻找解救受害者的方案,而不是……”
“建明!”虞方平在陈建明肩膀上重重一拍,示意他不要再说,虞方平终于知道为什么总局的工作组会突然连个鬼影也找不到,原来全都屁颠屁颠地去接叶茨了。估计是他们接手楼房爆破的案件之后,担心真的遇到那个假王禹玉应付不了,所以就请了叶茨过来,没想到这么巧正好这个时候到了。
虞方平不禁心里暗骂,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人一走霉运就诸事不顺,从那天晚上开始,这些日子里尽是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他心知肚明,在假王禹玉事发的那一刻起,他虽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但他的职业生涯其实已经宣告结束。眼下虽然升了半级当了个代理局长,但他知道这只不过是上头为了维持稳定的权宜之策,等到局面平定下来,自己最好的结果也就是被投闲置散,再也不可能接触实务。
虞方平的一颗雄心尚未熄灭,他当然不愿意接受这个因为无妄之灾而招致的可笑下场。他这些日子想了不少办法,走了不少门路,但是落难之时求人怎么可能顺遂,而且他本身没有什么后台,又不是擅长阿谀奉承之辈,因此四处碰壁,事没办成一件,气倒受了不少。
他思来想去,在所有能找的门路中,陈建明这位豪门贵子这条路是最不着痕迹,也最可能有成效的。所以在知道陈建明有意处理这个邪教事件之后,虞方平立刻大开方便之门,为的就是藉由陈建明这条路子,在他背后的大佬眼里留下一个实干担当的印象,这样就有了以后起复的可能,毕竟局里最缺的就是能干实事的人。
虞方平原本以为这所谓的基达山静修会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在俗人中悄悄传播的邪教而已,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只要用点力气就能轻松解决,到时候自己和陈建明都可以留下一份可观的实绩。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随着连番异变,这个邪教案件竟然演变到如此地步,即使放到总局也是一等一的大事件。
这已经远远超越了现在的分局的能力极限。因为这个客观的原因,事件过后不论结果如何,上头应该都不会追究太多责任。但是,一个无能、处置不力的罪名却是不得不背的。这恰恰是虞方平最不能接受的评价和结果。
所以当他知道陈建明的态度之后,立刻力排众议当机立断,决定全力辅助孙苏合一方,这是他的赌博,如果孙苏合失败了,结果不会更坏,而如果孙苏合成功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大功一件,至于过程,谁也不会再去在意,只要花点笔墨功夫就能把整个过程修饰得妥妥当当。相信自己手下这群就在现场的人精也不可能放着偌大的功绩不去分享,而去莫名其妙地挑剔程序正义。
可是眼见自己的赌博已经成功了一半,叶茨居然突然出现在现场。偏偏是叶茨这位最讲规矩的铁面队长,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巧合吗?虞方平在意识到叶茨就站在自己面前之后,几乎像是吃了当头一棒,愣在当场都忘了跟他打招呼。可是,陈建明突然站出来慷慨直言,这让虞方平的脑子重新转动起来。
虞方平拿起另一个通讯器,按了个按钮,直接丝毫不给面子地将通话线路从叶茨手中的通讯器转回到他手上。
他不卑不亢地拱手说道:“抱歉,论规矩,论名分,我没收到和叶队长协作办案的公文。这是我们分局的管理范畴,我们分局非常欢迎叶队长莅临指导,但是这个案子,由我全权指挥!”
和叶茨这样的总局实权派人物顶撞无异于加速毁灭本就所剩无几的职业资本。但是,如果是为了守护俗人,更重要的,如果是为了陈建明,那就大不相同了。虞方平瞬间想透了其中的微妙关系,然后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这对他来说又是一次更加凶险的豪赌,可是他想也没想就一把梭哈。
因为抛开所有的机心计算不谈,是人都有三分火气,被人这样当面几乎是指着鼻子定罪,菩萨也忍不了这口气。虞方平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何错误可言,虽然其中有他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在,但是保护俗人这个大前提是毫不马虎的。
管你实力多强,地位多高,既然已经决定豪赌一把,那就放下平日里一切谨小慎微的顾忌,把一腔意气通通摆到台面上来,舒心惬意地好好爽快一回。虞方平心中豪气顿生,寸步不让地和叶茨针锋相对。
“虞方平,你不要一错再错。”那位被派驻分局的工作组头头指着虞方平的脑袋声色俱厉地大吼着站了出来,“我早就知道你和假冒王禹玉……”
叶茨的眼睛微不可察地一扫,那位正准备细数虞方平十大罪状的头头立刻像被按了静音键一样戛然而止。
“虞局说的没错,分局确实有便宜处置的权力。”叶茨对着虞方平客气地笑了笑,然后说道:“那么具体的指挥就由虞局继续负责吧。我想看一看现场的情报汇总,以及里面那几位的档案,我的保密等级应该有资格查阅这些资料。”
…………………………
虞方平紧紧握着通讯器,一种一拳打空的错位感让他好生难受。叶茨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地让出了指挥权,这大大出乎虞方平的意料。但虞方平很快明白过来,以叶茨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只要他站在这里就是无人可以质疑无人可以动摇的绝对权威,自己虽然拿他最喜欢说的“规矩”二字挤兑了他几句,但也只是表达一个态度而已,从来没想过能仅凭这几句话就取回实质的指挥权。
叶茨之所以会浑不在意地退上一步,或许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对于规矩的极度尊重,但更重要的是因为他从来也没有把目光放在这里,他关注的自始至终只有现在在屋子里的那位天灾,他所做的一切也都是针对那一位。他要的不是从我手中抢夺指挥权,而是从孙苏合一方手中重夺整个局面的主导权。
可笑自己居然还不自量力地想和他呛声,虞方平心中不禁有些尴尬地苦笑,叶茨怎么可能会自低身份来和我理论和我争权?天灾层级的人物,这已经不是我可以理解的层次了。或许只有那位苏合先生才拥有和叶茨平等对话的资格。
自叶茨那番毫无尊重咄咄逼人的发言之后,通讯器里就再无声音传来,虞方平握住这通讯器只觉得重逾千斤,烫手之极。好在仪器显示通讯尚未切断,可见对方并没有被叶茨完全激怒。但是虞方平还是忍不住往最坏的情况去想,方外之人中多有性格怪癖之辈,一言不合动辄杀人的可不在少数,如果两位天灾级高手斗起来,那就不是一城一地之劫难,恐怕整个东南沿海无数生灵都要遭逢大难。应该不至于吧,可是……在经历了晚上这短短时间内不断升级的连番异变之后,虞方平再难下此断言,事件的发展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切疯狂都有可能,无人可以预料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虞方平有自知之明,这种关头和叶茨顶上几句倒没什么问题,但是和孙苏合那边沟通时就一句也不容许说错了。他微微吸了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神,对叶茨点了点头,然后对手下打了个手势。几位年轻人立刻将专用的保密电脑以及现场的数份纸质档案送到叶茨面前。然后虞方平拿起通讯器,审慎地斟酌着言辞说道:“苏合先生,我是虞方平,在解救受害者这件事情上,我们全力配合的方针不会改变。”
通讯器中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我们随时保持沟通,等你的回话。”
在二十二局众人各怀心思的同时,屋顶的房间里,艾丽丝催动了屋子内外布置的感知魔法,在空气中清晰逼真地模拟出不远处路上的二十二局众人的全息影像。
“叶茨,就是这位吗?”艾丽丝指着前方的影像问道。
狸华老爷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肯定地说道:“不会有错,此人就是叶茨无疑。”
孙苏合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南华子,却见南华子眉峰微蹙,也正看了过来。两人同时露出略带尴尬的客气微笑,气氛变得复杂微妙。
这小子在笑些什么?笑得我心里发毛。南华子心中暗暗抱怨。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叶茨,但对于此人的偌大名声也是早有耳闻。这突然杀出的强豪让本已逐渐趋于明朗的局势再度变得扑朔迷离起来。关键在于孙苏合一方与叶茨之间的关系。如果他们和叶茨是一路的话,那自己的处境就相当不妙了。好在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和叶茨虽说不上敌对,但也不是一路人,不过围绕着副本拓片,这种不稳定的关系随时会出现变化,问题在于自己应该如何自处。
南华子迅速地在心中分析着局势:孙苏合一方是以救人为目的,拥有不稳定的天灾级力量。外面的叶茨则是站在二十二局的立场上咄咄逼人的真正天灾级高手。而自己掌握救人的方法,对金色书页志在必得,并且可以短暂地将力量提升至天灾层级,但是因为身体的缘故,最多也就只有一招之力,而且一旦动用就是以命作赌,风险极大。
该如何巧妙交涉,将局势导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呢?自己在三方之中明显处于弱势地位,一个搞不好说不定就有性命之忧。南华子实在头疼不已,眼前的微妙博弈简直比刚才与所罗门大战还要凶险。
孙苏合握着通讯器,迅速地和艾丽丝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不禁同时在心中苦笑,虽然他们成功地在群豪环伺的混乱战局里一举夺取金色书页,但是在现下这关系微妙的三方势力之中,自己这边其实是最为弱小的一方。
艾丽丝虽然堪堪缓过一口气来,但还远远没有恢复战力,凭借在这房子里长期以来的经营布置倒是可以勉强威慑一下这位大偶像周轶清,可是考虑到他在无垢之体一役中展现过的短时间内将实力强制提升至天灾层级的能力,这种威慑也就宜守不宜攻,仅仅只能作为交涉的筹码,很难期待它真的发挥什么决定性的作用。至于狸华老爷这位己方目前最强战力,根本连出手的意愿都欠奉。况且就算狸华老爷愿意出手,和艾丽丝一起以二敌一,估计也敌不过外面那位口气和实力一样大到天上去的叶茨。
不过,现在的战斗导向明显不是血与火的拼斗厮杀,在三方都各有顾忌的情况下,战斗将会以交涉的形态出现,而交涉的本质就是情报战和分析博弈,在这一点上,爱丽丝和孙苏合自信未必处于弱势。
孙苏合没有选择立刻回复叶茨,他在心里问道:“让我们把东西交给他,然后跟他回去做笔录。呵,吓死人咯,你觉得这家伙搞这一手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艾丽丝会意地一笑,“他绝对不可能察觉不到方才天灾本质逞威的情景。明知是天灾还刻意如此强势……”
“这是故意为之的试探。”孙苏合心道。
“没错,这家伙莫非看出现什么来了吗?”艾丽丝不禁在心中感叹:“不愧是货真价实的天灾级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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