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鸡宰牛煮面条的活计她却没什么兴趣,但是话还是要说的周到些:“朱大师,这个恩惠只怕太厚重,我在你这里偷鸡摸狗,你非但不打我不骂我更不将我送官还要收我为徒,这样的恩惠,我恐怕受之有愧啊。”
“不!你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可见你是个好孩子,那我就更不能看着你走错路!不过你说得也很有道理,你毕竟是做了错事的,那就要有个说法……”
“就是就是。”
“不如这样,你既然偷盗,必然知道这偷鸡摸狗常用的手段,那么你就在做活计的同时看顾好我这个场子,以后不论是谁只要在我这里丢了东西,你就要想办法找回来,如何?”
桃子感觉更不好了,“这未免太难了…万一找不回来呢?”
“那也好办,我就打你一顿,权当是你办事不利的教训!”
桃子心里仍旧觉得十分没有道理,但是她看看朱大师手里明晃晃的铁勺,终究还是败下阵来,她想终究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在这里还不必担那牢狱风险,似乎也是不错的,从此就改了口叫朱大师一声“师父”。
桃子和她师父朱大师之间除了这一件也没有太多值得回忆的了,左不过就是张三的钱袋子丢了,桃子说让我来,然后从小刁的手里要回来,李四的扳指丢了,桃子说让我来,然后又从小刁手里要回来,王五说“老子的银票丢了!”,桃子说:“恐怕要不来了,晌午看见小刁拿着银票上船了,至今没再见过他,只怕是跑了。”于是桃子被朱大师拿铁勺揍了个痛快,然后朱大师当了店里头好几张桌子和桃子屋里头所有的家具,赔了王五的二百两银票。
入夜的时候,桃子青着眼睛靠在她房间里唯一的一只板凳上难以入睡。她想,早知道如此,晌午看见小刁的时候应该和他一起走,他们从前都是一同谋生的,甚至小刁的手艺还是她教的,可如今小刁发了财走了,而她却要在这个只有一张板凳的地方过着宛如看门狗一样的日子。
她曾经有一段时间很是感激朱大师,虽然她并不立志要成为一个面条厨子,但朱大师毕竟收留了她,给她一口饭,不必担惊受怕的过活,她见识过人情冷暖,知道如他师父这般便是个善人了。她也着实想过,这辈子就当是她师父的半女,好好孝敬他渡此余生。
可是如今她蹲在这么个寒屋里,满脸淤青,对这个师父她也实在感激不起来了。转而她又想起今天挨揍的时候铁勺把上的铁丝勾到肉里,十分担心破了相,刚想照照镜子又想起来她这屋里没有镜子了,不过驿站北头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一口井,可以照一照。
月色很好,听说井边阴气重,对门杨婆子的故事常常都是围绕井边展开的,据说是因为她原先给人家当使唤丫头的时候,有个姑娘就是投了井,被捞上来的时候她刚好在场,被吓得大病了一场后便常常把那些故事和井联系起来,大概在她记忆里最可怕的就是井吧。
桃子因为她那些故事,一向不喜欢往井边去,半夜更是不肯去,总担心里面会有白衣长发的女人跳出来,把她勾进去。她虽然过的很苦,可是再苦也比死了强,若不是十分担心自己的这张脸,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井边的。
她在距离井栏上有一丈的时候就蹲下了,因为她很担心会有什么跳出来抓住她,她小心翼翼地攀上井栏,双手紧紧抓着井边的木头,把头伸到辘轳低下。
她有点后悔,井口太深,黑黢黢的根本照不到她的脸。她“唉”一声,井底下也“唉”一声,吓得她赶紧抽回脑袋,抽地太急,后脑勺又撞在辘轳上,这下比她师父的铁勺打得还厉害,桃子头晕眼花手自然就松了,身子猛得一歪吓出一身冷汗,心道这下可是死定了!
她想,倘若明天被人捞出来,想必会比那位吓病杨婆子的姑娘更难看,或许有幸又被杨婆子看见了,又吓病她一场,说不定杨婆子便也一命呜呼了,到时或许可以黄泉路上做个伴,那个时候她已经是鬼了,杨婆子的故事应该也不可怕了。
桃子想了这许多才发觉自己似乎并没有落水,只听有人说道:“小丫头年纪轻轻有什么想不开的要寻死?”这话本是十分掏心掏肺的一句话,杨婆子每每念及那位投井的姑娘时,也是常说的,每次说桃子都觉得十分动人,也忍不住陪着杨婆子唏嘘一场以表遗憾。可这样一句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像漫不经心似的,冷漠的很。
桃子打量他一眼,眉清目秀的陌生人,驿道口常常来来往往许多陌生人,这没什么稀奇。这时他又说了一句:“纵使是难看了些,也不该轻生。”依旧是十分冷漠的。
这就是桃子与她师父父的初次相遇,后来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好几次……但当时因是初次与她师父父相遇,又是在如此危急时刻,桃子一直记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