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十二个铜板在桌上,挑衅地瞧了瞧也正在给钱的先生,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先生一时无话,又羞又气,跟着宋弥尔与朱律身后出了门。
这时,却有几个刚从书院跑出来的幼童,嘻嘻哈哈在店门口打闹,见着宋弥尔朱律二人出来了,一个个挤成一团你推我攘嘻嘻哈哈不知道在笑什么。
等到宋弥尔与朱律刚好走出门来,朱律忽道:“主子小心!”一把将宋弥尔护住,往后一退,一盆烂菜梗混着泥土从天而降,倒了朱律一身!
门口那群孩童嘻嘻拍手,哈哈大笑,阴谋得逞。
原来这群孩童不知是谁听到了朱律宋弥尔与他们先生的对话,回去告诉了同学们,他们便想出了这个招,要整一整这两个不尊敬先生的人。
“先生先生,我们给你报仇啦!”
孩童笑嘻嘻邀功。
“放肆!放肆!”朱律气急败坏,择身上的烂菜叶子,宋弥尔帮她拂去头上衣上的泥土,“你们是哪家的孩童!看我不找你们父母讨个说法!”朱律又转向跟在身后的先生:“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果然是教不严师之过!瞧瞧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你……”先生说不出话来,又看向那群孩童:“你们……!”
哪家女子不爱俏?朱律再怎么乔装打扮,掩住了原本颜色,也忍不了叫人一盆烂菜扣在头上。
“一群没教养的东西!”
她忍不住愤然骂道。
宋弥尔也气极,她看着那群仍在嘻嘻哈哈的天真孩童,盯着他们道:“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我看错了,应该是人之初性本恶。你们不过是六七岁的孩童,成日里想的却是怎么样愚弄别人。若是今日与你们先生起了争执的是两名壮汉,你们还敢如此吗?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瞧着我们是女子好欺负,便可以肆意妄为了吗?今日有人令你们不满,你们便扣菜叶,等你们长大,若有人不按你们所想行事,你们岂不是要给他下毒?!人之初,性本恶!见你们如今这幅样子,将来恐怕也难有成就!”
虽然宋弥尔里头一些言辞那些孩童不是很懂,可大体话中的意思他们还是听得出来,几个大一点的当即骇住,啼哭不止,几个年幼的也紧紧攀住大点孩子的衣衫,不知所措。
宋弥尔深吸一口气,扶住朱律:“朱律,我们走。这般学生夫子,呵呵。”
身后那先生气极羞极,这两位小娘子走的时候,按了十二枚铜板在桌上,竟然不是占便宜的人,先生本就觉得有些理亏不安,偏偏自己的学生给自己来了这一出,他很是羞愧,正想出言道歉,却不想那位看着面黄肌瘦柔柔弱弱的小娘子却语出惊人。先不说话语里学问意境的高低,但是她话中的讽刺就已经叫自己更加羞愧。方才训斥时也气势惊人,连自己也不敢上前,孩童被骇哭却是正常!却不知是哪家读书念字的小娘子,恐怕并不是一般的人!
可是她话里的意思,自己虽然羞愧,当着学生的面,却一定要辩驳上两句,否则以后他的学生恐怕就这样毁了!
这女子,好生歹毒!
“这位娘子,我听你的意思,想来也是读过书的,不知府上何处?你的先生难道不曾告诉你,人之所以分善恶,就是教化的功力。不论人之初,为善或是为恶。人之初善者,长于妇人之手,为阴谋诡计之存,善于恶也;人之初恶者,悉心教化,春风拂面,恶也能善。这边是教化,今日我未能教化好我的学生,我有愧。可你今日以言语激之,何尝不是恶之教也?若他日这些孩童以恶行之,何不有你之故?天地万物,一言一行皆为教化,吾夫子教之不悟,你以恶教之竟不以为耻?!”
“以善度之,恶亦善矣,以恶度之,善亦恶也!”
这先生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声音颤抖,手也颤抖。那群哭泣无措的孩童见了,纷纷上前来安慰先生,拍背的拍背,抚胸的抚胸,甚至有人在店家处借了一个碗,接了点水,小心翼翼地端来给先生……
宋弥尔见方才还如小恶魔一般的孩童,如今却乖巧懂事,一时之间滋味百般,又想起那先生说的一番话,也不禁想,这究竟对错为何?那先生错了,那孩童错了,难道自己与朱律就是对了吗?还是说世间事本就没有对错是非,也不分善恶,不过都是人的利弊心态权衡而已吗?
她咬咬唇,扶着朱律,看也不看那群孩童,一步步往早上来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