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普通的帝王与皇后的关系,平日里“你啊”“我啊”的称呼随处可闻,便是这样大胆的问话,也不算放肆,但也只有宋弥尔,敢在沈湛面前这样问一问了。不过,沈湛自登基以来,愈发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在朝堂之上这也是好事,只有越发不能猜中心思的帝王,才会叫臣子们不敢轻易放肆。不仅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就连平日在后宫说话处事,也不见得就十分随意,他就好像一座慢慢修建好的堡垒,从前的那些随意和脆弱,欢喜与愤怒都慢慢藏了进去,矗立在众人的面前,即叫人觉得安心可靠又十分威严,却又因为高高在上的坚固与隐藏,而失去了叫人理解与有同理心的机会。
果然,沈湛听见宋弥尔这问话,脚步只顿了一顿,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不过是小事一件,此事早在我的预料之中,说到此事,下月便要入冬,我准备去寰丘祭天,此番祭天之行意义重大,朝中众位大臣与宗室都要参加,到时候,众位女眷将会在宫中歇下,到时候你便同袁晚游一道,接待她们一番,待她们的丈夫子孙祭天归来再一并离宫。弥儿,我便将此事交予你了,母后会随朕一同去祭天,我将淑节留给你,她曾经跟着母后接待过类似活动,你放心吧。”
沈湛说话间笑容令人目弦神迷,配着身后朗朗晴空,微风拂面,心旷神怡,可宋弥尔却被沈湛的话给惊到,连自己本来准备问的问题都一并忘记。
寰丘在望京以东,历来是帝王领着众臣与皇族宗室祭天的地方,在春分与冬至时候,祈祷春雨与瑞雪,祈祷丰收与风调雨顺。但也不是年年都会去寰丘祭天,帝王出行事关重大,通常情况,都是在宫中准备祭天诸事即可,只有这一年有重大事宜、遇着重大灾祸、有了重大喜讯以及帝王盛大的寿诞年节,才会去寰丘祭天。在这之前,宋弥尔竟是没有听到半点要去祭天的风声,不过转念一想,出了柔贵嫔这档子事,外头又有那么多谣言,沈湛会提出去寰丘祭天,以正自己的天子之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不过,以往祭天,妃嫔通常可以同去,身为皇后自然是会一同参加,只不过进不了宗庙,天坛却是可以站在一旁的。而以往也并没有让各家女眷入宫的情况,这一次,太后去了,众妃不去,而女眷却又统统入宫,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是软禁了那些女眷?
想到外头的那些谣言,宋弥尔心中一紧,“陛下,袁将军可是班师回朝了?”
沈湛深深地看了宋弥尔一眼,“袁将军镇守西北,倒是不能轻易回京,不过这一次打了胜仗,论功行赏,他的两个儿子倒是要回来,正巧遇上祭天,他们便直接去寰丘等候了。”
袁将军正是袁晚游的父亲,大历护国大将军,镇守西北,与梁王成两两互助之势,前些日子击退了趁着快入冬来大历偷袭的北夷,袁小将军还深入敌腹,取下了北夷王子的头颅,令对方士气大减,恐怕近两年都不敢再轻易来犯。
这种情况,是该论功行赏,北夷大患压了下去,袁家众人也能回望京看一看妻儿,也正是有这件喜讯在左右,柔贵嫔产下怪胎的事,虽说谣言纷纷,但也未到灭顶之地——若不是真龙天子庇佑,又怎么会打了胜仗?不过在这之下,也有不和谐的声音:真龙天子庇佑?梁王当时也在北方,究竟是谁的庇佑,却是说不清楚了。
即便是这样,袁家也该回来领赏,可偏偏沈湛却提出要祭天,而袁家不回望京,却直接向寰丘而去,这其中一二,的确引人深思。
“那到时候,需要我做些什么?”
沈湛轻轻一笑,“乖弥儿,不用你特意做什么,你便待在宫中就行,若真说要你做些什么,那便是相信你的湛哥哥,定然能顺利祭天回宫。”
沈湛郑重其事地看了看宋弥尔,之后却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
宋弥尔一愣,可接着又想到一个问题:“梁王也会回来参加祭天吗?”
沈湛当然知道宋弥尔想问什么,“梁王自然也会回来,宗室皇族的男子都会参加,朕昨日还收到了梁王快马来的急件,便是对此番谣言的愤怒与震惊,朕瞧着,真这个王叔这两年渐渐开始不问世事,却没想到这谣言竟传到他耳中去了,他在信中可是暴跳如雷,恨不得立马便回来分说明白。”沈湛轻笑一声,却是叫宋弥尔听得十分疑惑,似乎沈湛不仅对梁王没有成见,梁王还真与此事无关?
宋弥尔思忖之间,他们已经走到一处宫殿前面停下,宋弥尔抬头一看,这是······漪澜殿?!
“陛下,我们为何要来漪澜殿?”
宋弥尔不知,她如今的模样,倒是想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兔子,竖着耳朵分外警觉,望着沈湛,似乎只要沈湛说出半个偏着柳疏星的字句,宋弥尔便能急了咬人。
沈湛揽过宋弥尔,“今日来此处,则是因为段淼的事情,是柳贵妃发现了端倪,如今我命她将段淼稳住,便来寻你,咱们一同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说着一同进了殿。
外头宫人们纷纷行礼,宋弥尔仔细瞧去,那宫人中间有好些眼带精光,又甚是面生,竟是会武的长侍,他们与周遭漪澜殿原有的宫人格格不入,一瞧便知是临时调来的。那段昭仪究竟是做了什么,还要这般防着她?
宋弥尔疑惑间,与沈湛一同转到了漪澜殿的东配殿上。
这还是宋弥尔头一次来漪澜殿深处,别的不说,只说这东配殿,并不若柳疏星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般“璀璨辉煌”“珠光宝气”,里外连珠帘都是素色的,倒叫宋弥尔怔愣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