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实行了军功奖励制,汉军在战场上就变成了嗜血的野兽,一颗异族首级就可以换来爵位和钱财。
此时几万颗异族联军的人头,是等待着他们去收割的荣华富贵。
素戴摸摸自己的脖子,再过一会儿,自己这颗养了二十七的人头就会被拎在一个汉军的手上,然后被这个汉军换成钱财和爵位。
突然他有点妒忌那个将要砍下他脑袋的汉军,觉得有必要清算一下自己这二十七年来拥有的财富。
但很快素戴就沮丧地发现,他的回忆里塞满了他对汉人的轻蔑与羞辱。
素戴的心刺痛了一下,他觉得一个羌族勇士不该带着屈辱死去。
不容素戴多想,脚下的大地在微微地颤抖,低沉浑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闷雷滚过乌云深处,裹挟着毁灭的力量。
素戴柱着弯刀慢慢站起,脸转向西面,惊骇霎时刻进了他的眼睛,恐惧扼住了他的心脏——黄色的平原已被两万黑压压的汉军覆盖。
汉军列成整肃的方阵,步伐齐整地往前推进,脚步声和铠甲摩擦的声音汇集成单调执拗的声浪,将人压迫得藐小。
素戴想跑,却怎么也迈不开腿,汗水自脸颊滑落,在黄土上摔成几瓣。
推进中的汉军方阵突然停住,静默得像一片黑色的岩礁,矛戈组成的金属丛林折射出锋利的寒光。
烈日炙烤着大地,氤氲的水汽将这些黑色甲士的身形扭曲,使一切都显得不真实,仿佛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幻象。
素戴的胸膛被心脏敲打得像面大鼓,粗重的喘息声充斥了他全部的听觉,他目瞪口呆地凝望着面前的一切。
“坐!”
随着一面令旗劈下,方阵前面几排的汉军半跪,如山岳轰然倾倒。
“起弓!”
半跪的汉军将手中一把黑色的弓弩举向天空,无数根弓弦被同时绷紧,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巨大的压迫感。
素戴转头望向异族联军溃逃的方向,风吹散了弥漫的黄沙,隐约露出几万奔逃的身影。
异族联军此时正逃至湟水的河道,那正是当日他们拦截汉军的地方。
世事如棋,当初他们以湟水围堵汉军,今日却被汉军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泛黄的河水刚刚没膝,挡不住败军求生的脚步,素戴知道他们回不去了,他们没能跑出汉军弓弩的射程。
“射!”
无数支羽箭尖啸着离弦,在空中会聚成了庞大的箭云,伴着摄人心魄的破空声笼向素戴,笼向几万名异族联军。
箭矢铺天盖地而来,飞蝗般密集的箭镞瞬间逼至面前,闪着青光的箭头在视野中倏然变大。
死亡的阴云即将吞没项离的瞬间,素戴本能地一滚,身子翻至土坎儿背面。
箭幕罩住了异族联军,锐利的三棱箭头旋转着穿透盾面,切入皮甲,然后破开脆弱的人体,鲜血刹那间迸发出来,绽放出一蓬蓬血雾。
无数异族的生命和勇气,伴随着哀号和恐惧,碎散飘荡。
几轮恐怖的箭雨过后,残存的异族联军在河滩上布起了一个巨大的防守圆阵。
无数的盾牌挡在圆阵周围和上空,一根根长兵器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远远望去,就像一个长着无数尖刺的巨大龟壳。
汉军方阵前的弓弩手向后退去,露出一乘乘横向排列的四轮车,车轴两侧二尺长的绞刀在阳光下闪动着锋利的光芒。
汉军令旗点动,号角声声,四轮车之间走出无数个品字形小方阵。
每个品字方阵由三个伍组成,每伍五人,前二后三,前排的两个甲士持二丈长戟,后排的甲士持短剑。
令旗再挥,所有品字小方阵很快组合为一个锥阵。
战鼓缓慢而有力地擂响,汉军巨大的锥阵跟着鼓点向前推进,一步一步逼向异族联军的圆阵,长戟组成的丛林,直指前方。
两军终于贴近,最先绞在一起的是双方的长兵器。
汉军的品字形小阵此时发挥了优势,前排的两名甲士用长戟钩住对方的矛戈,后排持锋利短剑的兵士插进长戟荡开的空隙,或劈断对方的矛杆,或将剑刺进敌人的身体。
随着冲击圆阵的几个伍的覆灭,终于有一个伍在圆阵上撕开了一个微小的缺口,后面的两个伍便像水一样渗透进去,而这两个伍后面还跟着四个伍,四个伍后面是八个伍……
异族联军坚固的防御圆阵崩溃了,两军数万人混战在一起,开始惨烈的短兵肉搏。
表情木讷敦厚的汉兵此时像换了张脸——那是渴望杀人的表情。
战鼓响得愈加激烈,亢奋的汉军被鼓点催促着,一次次将锋利的兵器破入敌人的身体。
汉军未曾出击的中军方阵中令旗一动,天地间便响起一阵地动山摇的撞击声和吼叫声。
“内外六夷,敢称兵器者斩之!”
“内外六夷,敢称兵器者斩之!”
每一次吼叫的间隙,汉军将兵器击打在盾牌上或戳在地上,发出一阵阵齐整的轰鸣。
雄浑阳刚的声音和劲风一起在平原上穿行,向异族展示汉军的威武和强大。
战场上的异族越来越少,却还在殊死反抗。
杀胡令既出,汉军不留俘虏,他们除了战死别无选择。
楚枫并没有玩弄猎物的心情,令旗又一次发出指令。
马蹄声骤然而起,留守在方阵两侧的骑兵快速向两侧的高地运动,跑至最高点后向主战场发起了冲击。
奔腾的骑阵如滚滚铁流,似乎要席卷一切阻挡在前面的物体。
盔甲闪亮的骑兵从战场边缘飞速掠过,在高速奔跑中劲射出一支支箭矢。一指粗的羽箭穿过人群,精准地钉入敌人的身体,一个个异族将士应声栽倒。
黄昏时分,战斗结束了,也许称这场战斗为一场屠杀更为准确。
四周终于静了下来,素戴的鼻翼翕动了一下,空气中都是鲜血与死亡的气息。
他睁开眼睛,从沙土中小心地抬起脸来,落日的映照下,平原上布满失去首级的尸体,鲜血汇成的溪流浮起盾牌,缓缓淌向湟水。
素戴的神情并不惊讶害怕,他早已习惯了死亡和杀戮,他一动不动地趴了一阵,确定没有危险后,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远山逶迤,残阳如血,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尸体遍野的战场。
突然,一柄锋利的朴刀带着风声朝他的后脖飞快地割下,像收割庄稼一样一扫而过。
霎时鲜血喷涌,素戴的无头身体轰然坠入湟水,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员汉将得意的笑容。
华雄躬身拎起素戴的头颅,大马金刀地朝中军走去,这颗人头能在楚枫那里换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