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没眼色的狗奴才

    翌日用兰草煮了几壶滚水，给十四和康儿沐浴。春光渐暖，夕阳明媚如一抹耀眼的碎金，我让两父子散了发辫在天井里洗头。康儿有嬷嬷伺候，用不着我管。而十四在军队里养成了数日不洗澡不洗头的坏习惯，每回必定要我训斥，他才肯乖乖洗浴。

    立在廊下先用牛角梳给十四顺开发辫，他身材高大，我不穿花盆鞋时只到他肩膀，他便一直扎着马步，把他的头交给我摆布。不知怎地，我忽而想起头一回替他洗头的场景。时光如流水一般划过，根本没有痕迹，以为早已忘记的事，却猝不及防的步入眼帘。

    那时仿佛是秋天，又或是夏天，总之天气很暖，晒得人浑身暖绵绵的。那时还住在阿哥所的十四阿哥院子，脸盆架子摆在庭中，他也是此般扎着马步，将头低在脸盆里，任由我搓弄他的头发。那时...他的心里还没有我的位置。

    忆到此处，我忍不住一笑，十四转脸看我，疑惑道：“平白无故的，怎么笑了？”他的脸还是旧时的轮廓，只是多了沧桑与风尘。眼神却和当年一模一样，清澈、坦诚。

    我笑道：“你可记得我第一次给你洗头时换了几盆水？”

    十四寡淡一笑，道：“那你可记得爷第一次给你买猪肘子买了几只？”他这问题...倒是很有水平。我想了又想，脑中连一丝半点儿的线索也没有，便道：“谁记这个啊...”十四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脸盆架子前，用手探了探水温，道：“连吃的你都记不住，爷又怎会记住洗头用了几盆水？来，快给爷洗，洗完还要教康儿功课。”

    我撇撇嘴，好像我是个吃货，就非要每次都记住自己吃了多少东西似的。吃了多少猪肘子我不记得，但他洗头洗了十盆水之事，我是想一次笑一次。

    哼！

    洗净了头，家里没有专业的梳头太监，十四也不让别人弄，我只好亲自出马，拿了晒干的绸巾给他细细拭水搓干，又给他抹上去年熬制的桂花油，重新织成长辫，在发尾扎上一条黄绢的穗带。我湿了半身的衣裙，正想歇歇气，外头却骤然传来喧哗之声。

    守在大门口的小厮连滚带爬的闯到内院，生生被丁巍拦住，威武问：“何事？”

    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结巴道：“县...太爷来了...还...有王...老虎。”丁巍忙疾步往里告诉门口当差的丫头，丫头进屋禀告我。屋里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十四在书房教康儿功课，我在寝屋换衣。听了丫头的话，忙唤了一声：“十四！”

    大事临头，还是他说了算，我躲在他身后乘凉就行。

    隔着两重的透雕隔间，帷幕珠帘，十四的声音愈来愈近，道：“外头闹什么？大呼小叫的。”话语间，他已行至眼前。我扭好脖颈上的锦扣，理了理发簪，道：“县老爷领人来了。”

    十四目光如炬，手上袖子往身后重重一甩，寒冽道：“狗奴才！”稍顿，咬牙切齿道：“让丁巍打出去，没眼色的狗奴才，给爷往死里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