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向远方:“是,当真巧得紧。”
赵破奴来回瞧了几眼霍去病和月歌,一个面色淡漠眼神冷峻,一个尴尬羞涩欲言又止。他恍然大悟,拉住仆多:“我们还是换个地方罢。”
“既来了,何必走?不是说要猎野味么?你们几个都到林里去打獐鹿,打不足今日口粮不许出来。”霍去病冷冷下令。
高不识颇为识人脸色,连声应诺,拉着众人去了。仆多还一路直叫唤:“为何不让我留下,总有人要生火搭架的……”却收到众人无数白眼。
“蠢货!”“呆瓜!”
仆多被骂得莫名其妙,直问缘由,赵破奴等唯有笑而不语。
留在原地的霍去病等众人身影消失在林间,一甩袍袖:“这帮人当真扫兴。”侧头瞧见月歌正抿嘴低笑,他更是气闷,“你还笑,还不是你惹来的?”
月歌大呼冤枉,冷不丁被他牵了手,向池岸行去。她奇问:“去何方?兄长为何不操琴了?方才那曲很好听,可有名号?”
霍去病不答,面上现出些暗红,看得月歌好奇心大起,缠着他发问不休。他最后被逼急了,索性故意找碴:“我送你的玉琚呢?怎不佩在身上?”拉开她上下打量。
月歌乖乖从怀中取出那方玉琚:“我贴身藏着,怕弄坏了。”这才让霍去病罢手。
他凝望着她:“你收了此玉,可知是何意?”
月歌在他注视下不禁面泛红潮,心慌地点了点头。想起《鲁诗》里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她有些难为情,嗫嚅道:“那我是不是要先向兄长投个木瓜?”
霍去病被逗得扑哧一笑:“傻妮子!”但月歌这话却提醒了他,“木瓜倒不用,你既收了我的玉,总也得赠我个信物才行。”又端详她全身上下。
月歌身上并无佩玉,只额间悬着对马金饰,耳中垂着明月珠珰。
霍去病轻抚她额际:“选哪个好呢?”
月歌被这暧昧的气氛弄得不敢动弹:“都是女子贴身之物,兄长拿去,不大好罢?”
霍去病却道:“越是贴身之物才越好。”转去取了她一只耳珰下来。待瞧见那洁白耳垂珠圆玉润,他心倏然热起,人已忍不住凑上前轻咬一口。
数丈外传来声响,惊醒了正自迷醉的二人。仆多目瞪口呆站在不远处,身前散落一地枝木柴薪:“将、将军,你们……”
月歌大羞,转身便跑。霍去病回过头来瞪着仆多,眼中已近乎冒出火来。
而后,众人在池岸边架火烤獐时,仆多被远远打发出去继续拾柴薪。有不明者问起,霍去病便淡淡道:“他不长眼,拾的这些哪里够?”
正在烤肉的月歌听了,颊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而后,一干人酒足食饱,入池泛舟。霍去病和月歌的第一回相约,便在与那批粗野武夫游湖猎獐中度过了。
霍去病毕竟是权高位重的列侯,加上这两回的军功卓绝,更得天子宠信,有时竟要日日入宫,替天子谋划国事。
月歌亦有自己的事忙,她寻到了随清娱,二人无话不谈,常结伴游长安东西二市。有一回在坊市遇到清娱的堂兄随婴,二女还未及反应,那随婴见了月歌却是双眼发亮:“清娱哪里结识来的美貌胡姬?”略一回忆,随婴这才了然,“想必就是上回那个眉目姣好如女子的小郎了。原来那时是女扮男装。”
清娱见从兄色眯眯打量月歌,自知不好,当即低声警告说:“我这小友已有了主,从兄莫打她的主意,你是得罪不起的。”拉了月歌便忙不迭离去。
那随婴哪里将清娱的话放在心上,只道月歌是哪个商贾家里豢养取乐的胡姬,他心里越想越痒,恨不得自己也家财万金,也能恣意亵玩各色美人。
就这样,霍去病和月歌时常错过彼此。往往霍去病得了休沐,前来昌武侯宅,却寻不到人。数次下来,他不免有些埋怨月歌不将自己放在心上:“你若念着我,当日日茶饭不思,哪还有心思上街市与人游玩?”
这时月歌只得顺从道:“我当然有念着兄长,只是你这般忙碌,我也不好前去打搅。”心里却觉得仲兄太过霸道,如今二人又不是在军中从属将士的关系,他管得也未免太宽了些。
霍去病这才略有歉意,解释说:“最近是忙些,张骞上书更多经营西域的方略,要招乌孙东归河西故地,还主张与乌孙结和亲以断匈奴右臂。是以今上令我等议之。”
月歌诧异:“如今河西周遭还有浑邪、休屠残部,乌孙人哪敢举族迁回来?便是在伊列水流域的月氏人,既寻得了安逸的所在,也不肯再回凶险之地的。”
霍去病傲然道:“浑邪、休屠不足为道,你信不信我下回再出征,便将他们一举收灭了?”
“信!我自然信!兄长是天之骄子,战无不胜!”月歌笑眯眯,这话倒是真心实意。霍去病受用非常,想去拉她手,却被她笑着扭身避开了。
过几日,昌武侯宅家奴来向月歌禀告,说宅外有一女子来求见月公主。月歌只结识了随清娱这个阿姊,想她如今竟亲自上门,必是有要紧事了。
等月歌迎出,果然见清娱一副焦急模样。她拉着月歌道:“这事本不好启齿,但婶母重病在榻,不能再受刺激,我只好来求助月歌你了。”当下将缘由大概说了。
月歌听得气愤:“长安城内竟还有这种恶霸?我同你去看看。”她和清娱方踏出昌武侯宅门,哪知霍去病正巧来到。月歌顾不上与他细说:“兄长不巧,我们今日正有急事。”
霍去病见二人神色焦虑,也不多问:“上车罢,我与你们同去。”
月歌想了想,万一有什么状况,仲兄在旁相助也是好的。于是她拉了清娱坐上霍去病的车驾,一溜烟朝西市而去。
依着清娱的指点,三人来到一家酒坊,直上二楼。那里已坐了数人,随婴被人扭住臂膀跪在一侧,还小声哀求着什么。
那些人是坊里的博徒[注7]豪霸,时常仗势欺人。清娱见了,虽恨从兄劣性难改,但毕竟是至亲,又怕婶母得悉以致病情雪上加霜,她一时间急得便要掉泪。
月歌自恃有靠山,可不怕那些恶霸:“你们住手!即便博戏输了钱财,让人日后慢慢还就是了,你们这样绑人,是要滥用私刑么?”
随婴扭头对清娱解释道:“清娱救我!是他们强拉我来博戏,更合伙设下圈套使诈。”
那几人见月歌是个美貌白肤少女,起初还存了调戏之意,待瞧见站在门边冷冷观望的霍去病,见得他峨冠博带,衣饰高贵,知他不是出身富豪便是高官权贵子弟。那些人相互传了几个眼色,便将随婴放了开来。
清娱扶起随婴:“从兄快跟我返家去,婶母又犯病了。”
那几个博徒却不依,拦将上来:“随婴输了许多钱财,无力偿还,可不能放了走。要么留人,要么将你家房舍拿来抵债。”
清娱大急,嘤嘤哭泣。
霍去病本不愿多管闲事,但收到月歌投来的求助目光,他只得摇摇头,几步上前拎起随婴到一侧的偏室质问道:“你赌的什么?输了人家多少?”
随婴见来了个金主,忙小声分辩:“并非我好赌,是他们六博[注8]使诈,还诱骗我押了、押了……”
这时那领头的豪霸走过来:“方才说好了,你把从姊抵给我做妾,你欠的那两万钱赌债就算清了。”随婴连忙朝他打手势,示意莫让外厅的随清娱听到。
换作平时,霍去病根本不屑与这种人扯上关系,但今日月歌主动揽上此事,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了。他摸摸怀内,恰巧有两块麟趾金[注9],便掏出来扔给那豪霸:“莫再纠缠。”
随婴和豪霸双眼放光,齐齐咽下口涎。去年汉天子巡狩雍地时,曾获奇兽白麟一头,于是改年号为“元狩”,并铸造麟趾金,用作天子、贵族之间赏赐、馈赠之用。一块麟趾金锭就值市价万五千钱,寻常人家又哪里能有?
豪霸大喜,抢着收了金饼,放随婴等人离去。
随婴跟在霍去病身后亦步亦趋,谄媚至极。他见霍去病出手大方,只道是这富贵郎君对自己从妹有男女之情。他心想,清娱好运气,若能跟了这郎君,他这个从兄何愁没有钱财花?
霍去病让二女乘车,一路送回到了随家屋舍。
趁着清娱和月歌入内探望婶母,随婴贴到霍去病跟前:“郎君若对清娱有意,便将她收回宅内罢。”
霍去病面无表情:“我劝你改过自新,莫再与人博戏赌钱。清娱照顾你母亲不易。”月歌曾多次提起过清娱的遭遇,他今日一见,更瞧不起清娱的这个从兄了。
这边随婴更笃定了霍去病对自己从妹有意,愈发放肆起来。他不知月歌的身份,只垂涎于她的冰肌雪肤,言语间忍不住就多有亵渎:“郎君哪里寻来的胡姬?白肤嫩滑的,脱了衣衫抱在怀里抚弄,那滋味定是别有不同。”
他未曾留意到霍去病愈来愈铁青的面色,自顾自色眯眯说得起劲:“不如郎君今夜便将清娱带回宅去,只求你哪日厌弃了那胡姬,便行个好赏赐给小人罢,让我也能一尝胡姬滋味……”话未说完,迎头便得了霍去病狠狠一拳。
霍去病简直暴怒不已,他心中爱极了月歌,又哪能忍受旁人如此出言侮辱她?当下发了狠,按着随婴便往死里打。
随婴杀猪般惨叫连连,引得清娱和月歌自屋内奔出。见了这一幕,二女惊乱不已,直喊住手。哪知霍去病非但不停手,出拳愈发凶狠。
月歌见清娱急得又要掉泪,便冲上前拉开霍去病:“为何无故殴人?”
那随婴恶人先告状:“我与郎君好好说话,谁知他一言不合便动手打人。”
清娱只恐从兄被打残了,怯怯问:“可是我从兄得罪了郎君?清娱在这里赔罪。”
霍去病恨恨哼了一声,却不答话,上前欲拉月歌离去。月歌甩开他的手:“你怎这般霸道?打了人,总须说出个理由来。”
可方才那随婴的污言秽语,霍去病又怎屑于复述出来?更何况,那是亵渎月歌的话。他当下负手而立,缄默不言,态度冷傲异常。
月歌见霍去病这样,想起他平时霸道又喜怒无常的性子,心下便信了那随婴之言七八分。她十分生气,对霍去病怒道:“你这人蛮横无理,早知今日便不要你跟来。只会添乱。”
霍去病亦恼了:“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你情愿信那等奸劣之徒,也不肯信我?”怒而拂袖离去。
清娱见他二人闹翻,便觉愧疚不安。月歌正在气头上,恨道:“莫管他!那人心里有什么都不愿说出口,如此下去我又怎能与他相处?”
屋内的随婴之母受此惊吓,一时便昏迷不好。月歌心存歉意,便留下与清娱一同照顾。
随婴虽被打得鼻青脸肿,人倒也无甚大碍,一转眼,又不见了踪影。待至午后他回转时,却带了几人鬼鬼祟祟到了侧屋。
清娱偶然出屋取水,不意在窗边听到侧屋内随婴与那几人的交谈,她渐渐苍白了面色,站在廊上浑身发僵。
月歌行出来,瞧见她那样子,正要好奇发问,清娱如梦初醒,焦急推她:“月歌快走,我从兄将你我都卖了……”
侧屋门大开,晨早那几名坊间博徒豪霸冲了出来,叫道:“莫走,随婴又赌输了,如今你二人已被他拿来抵债,这便乖乖随我们回去。”狞笑着来抓月歌二人。
清娱急推月歌,挺身挡在前面:“你快走!”说话间已被豪霸扭住。
随婴跟在后面踱出来,犹豫着说:“那胡姬大概是有主的,我今日想同那郎君讨要来玩,还被他打了。”
月歌这才恍然大悟,后悔不已。原来霍去病发怒动手打人竟是这个原因,是她错怪他了。
这时有两人上来欲拦月歌,却没料到她不比寻常娇弱女子,自有一番身手。那两人大意之下吃了她几轮拳脚,眼睁睁看着她夺门而逃。
月歌还未跑出坊门,前方一车行至,车上人惊奇问道:“月歌,何事竟如此?”
她抬头见是司马迁,如释重负:“司马郎中快去救清娱!”
待司马迁听了缘由,当即与月歌驾车返回随家屋舍。
此时清娱在庭院中哭闹,恨道:“从兄这般荒诞不顾手足亲情,与禽兽何异?清娱是良家子,岂能受这种侮辱?”冷不丁朝门柱撞去,看样子是不想活了。
司马迁大惊,眼疾手快上前,将人牢牢接住。清娱失魂落魄抬头,瞧见他和月歌二人,知道今日自己得救了,她心一松,便放声大哭。
司马迁怒视院内众人,喝道:“尔等逼良为贱,乃是大罪,待我上告长安令,必将尔等投狱治罪!”
随婴和那些博徒哪料到会有这等大人物前来,被喝吓得战栗不已,轰然作了鸟兽散。
月歌得知了实情,明白自己错怪了霍去病,她又悔又急,便向司马迁和清娱告辞,扭身直往冠军侯宅而去。
此时霍去病早已迁入了天子赏赐的北阙华宅,月歌到了那里,瞧见宅门厚重,观之威壮,又一次深深感受到了仲兄在汉廷的权高位重。只是自己今日这般对他误会、莽撞斥责,不知他可还会原谅她?
她忐忑上前敲响环扣,须臾有奴仆开了宅门,却道:“我家君侯示下,今日有恙,概不见客。”说罢便要关门。
月歌听了十分失望,怔在了当场,心想仲兄仍是在生自己的气。
此时前庭恰好有霍去病的亲卫经过,他们从门缝里瞧见了月歌,皆惊喜不已,急上前来令奴仆放人进宅:“月公主来了,君侯必定十分欢喜,我等也能好过些了。”今日霍去病冷着一张脸回宅,到处寻人晦气,宅内奴仆亲卫无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下月歌一来,在亲卫眼里不啻救星降临。
月歌被几名亲卫引领前行,远远便听到霍去病的操琴之音,与他当日在上林苑西池所奏是同一支曲子。只是今日琴声不如当时那般缠绵,却隐透出些无奈、烦闷之意。
到了*,几名亲卫请月歌自己进去,他们则转身识趣地退出老远,低声议论说:“莫非君侯未卜先知,料到月公主此时会至,于是奏起了《凤求凰》之曲[注10]?”
那边月歌缓缓走近角亭,霍去病却神色漠然,继续操琴,仿佛未注意到有人前来。
月歌满心愧疚立在他身侧好一会儿,不断低声道歉:“今日之事是月歌不对,错怪了兄长。月歌在此给兄长赔罪了。”
“兄长是大度之人,月歌知错,你便原谅月歌罢。”
“月歌日后定然全心全意相信兄长,不再犯今日之错。”
……
任凭她好话赔尽,霍去病仍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月歌大感气馁,又委屈上来,她撇撇嘴,转身便要离去。
琴声戛然而止,霍去病伸手将她小臂攥住。月歌再次回转来,跪坐在他身侧,柔声哄道:“兄长,你便原谅月歌这回罢?”
霍去病冷眼看她,内心犹自愤慨:“我在你心中究竟分量如何?为何那时竟不信我,背弃我?”说得月歌无地自容。
“以后再不会如此,月歌知错了。兄长是月歌心慕之人,你在我心中,自然是谁也比不上的。”月歌放软了身段,竟斜身主动偎在霍去病臂膀之侧。和着娇柔嗓音,人更是乖顺无比,甜言蜜语、好话说尽。
霍去病难得见她如此柔顺,纵然自己心中憋气再多,此时也被她磨得消失殆尽了。他无奈一叹,抽臂将她搂住了。忽然,他又想起一事,低头说:“你仍叫我兄长?”
月歌怔住,抬头望他,颊上起了红云。如今二人已然相恋,她还用旧时称呼唤他,的确有些不伦不类。月歌想了想,轻轻攀贴上霍去病肩头,在他耳际低低唤一声:“去病……”
温香拂耳,柔音乱思。霍去病盯着月歌那抹轻吐兰香的嫣红樱唇,再也忍不住,低头便吻了下去。
天地万物骤然远去,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过了许久,二人喘息着分开。
月歌羞涩不已,转过身去哪里敢再望他。霍去病意犹未尽,见她这样,却也不再勉强,只心情大好操起琴来。这回的琴音,缠绵之中更有欢畅之意,伴着霍去病扬声而歌: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注11]
配了词,月歌这次终于听懂了,她红着脸好奇地问:“这到底是什么曲子?”
她自幼在匈奴地长大,又怎有机会听过各式汉曲?也莫怨她不解风情了。霍去病想到此,一笑为她细细解释:“这是如今的孝文园令司马相如的名曲,当年司马相如在蜀郡钟情于卓王孙之女文君,便以此曲寄情诉意……”
二人不时依偎着抵额相谈,不但和好如初,比此前更是如胶似漆了。
却说随舍那边,随婴之母一日之内接连受了刺激,当晚便撒手人寰。清娱大哭不止,在月歌和司马迁的帮助下,将婶母丧事办了。
一切事毕,月歌问清娱今后如何打算,清娱只觉茫然无措。从兄是靠不住的,自己再无亲人,一个孤身女子独自立户,又谈何容易?
月歌提议说:“清娱姊若不嫌弃,便去我那里罢。”
司马迁本就对清娱有意,此时诚意恳恳求道:“迁心慕清娱,若清娱亦觉善,可将终身托付于我,迁此生必不相负。”
清娱一早也对司马迁存有爱慕之心,她扭捏了一会,便也羞涩应下:“清娱蒲柳之姿,蒙君不弃,已是感恩不尽。只是,君还须等候清娱为婶母服齐衰一年[注12]。”
司马迁得偿所愿,自是欣然同意,在长安城内另置了个僻静宅院,让清娱安心服丧。
而后,当有朝臣上书天子说,如今博戏已蜕变成“戏而取人财”的赌钱活动了,导致民间风气剧败、民心动荡不安。是以他们力谏天子下诏禁赌。
霍去病和司马迁因经历了随家变故之事,皆心有戚戚,一同出列力挺此议。二人在殿中对望,只司马迁仍对卫氏心有芥蒂,板着脸扭过头去。
其实自周代起,六博、弹棋、斗鸡、意钱等在上至天子国君、下至平民之间都十分流行。汉代历届君王亦热衷此道,景帝还曾因六博戏与吴王刘濞之太子发生口角,更怒而用博局[注13]砸死了他[注14],间接引发了当年的“吴楚七国之乱”。
如今刘彻依旧如其父一样好博戏,且“上之所尚,民必尚之”,导致了无论士民皆尽效仿,民间赌博之风日益严重,更闹出了许多乱子。这样的结果终于促使刘彻决心下诏大举禁赌,但凡官吏“博戏”财物者,不但罢黜官职,还要罚尽家财。
而后,民间赌博钱财之风这才渐渐收敛。
[注1] 《三辅黄图?沧池》记载:“未央宫有沧池,言池水苍色,故曰沧池。池中有渐台,王莽死於此。”
[注2] 中岳嵩山有启母阙石刻,出自西汉,石刻上有女子蹴鞠图。
[注3] 《汉书.武帝纪》: “﹝元狩三年春﹞发谪吏穿昆明池。”颜师古注引臣瓒曰: “《西南夷传》有越嶲﹑昆明国,有滇池,方三百里。汉使求身毒国,而为昆明所闭。今欲伐之,故作昆明池象之,以习水战,在长安西南,周回四十里。”
[注4] 自战国起,民间风俗认为五月是恶月,邪毒之气会危害身体健康,因此要采药煎服、沐浴兰汤、登高祓除。这种避邪驱瘟的思想,正是端午起源的文化基础。《后汉书?礼仪志》说端阳节时人们“以朱索五色为门户饰,以除恶气。”
[注5] 觋(xí):男巫。女称巫,男称觋。
[注6] 琚(jū):古人佩带的一种玉,系在珩和璜之间。
[注7] 博徒:以博戏为业的人。
[注8] 六博:博戏。汉代最盛行的赌博棋局游戏。
[注9] 《史记?太史公自序》索隐引服虔云:“武帝至雍获白麟,而铸金作麟足形,故云麟止(趾)。”
[注10] 《凤求凰》相传是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的琴歌。《史记》里记载司马相如当众弹奏两首琴曲,情动卓文君,两人私奔。
[注11] 出自司马相如《凤求凰》琴歌原文。
[注12] 出自《仪礼?丧服》,古时为伯叔母服丧,穿“齐衰”丧服一年,不用杖。
[注13] 六博的博局,相当于棋盘。
[注14] 《史记?吴王濞列传》:“孝文时,吴太子入见,得侍皇太子饮博。吴太子师傅皆楚人,轻悍,又素骄,博,争道,不恭,皇太子引博局提吴太子,杀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