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儿循着GPS,走到了居民楼门口的时候,看到有个瘫痪的老太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她半闭着眼睛,脸上的褶子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渗人,在她旁边清理不及时的生活垃圾已经罗起了老高,即便是天气寒冷,仍然有蚊蝇围绕着生活垃圾,窸窸窣窣地寻觅着可怜的食物,食物可怜,是因为,这些人吃的,本就已经是二手货了,二手的食物还要被这些苍蝇分而食之,实在是黄泉路上都不清净。所以,但凡家里稍微有点条件,即便贷款,甚至是高利贷,恐怕也都要搬走了,现如今,在这栋孤独的居民楼里,恐怕剩下的,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从楼到人,全体泛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局促。宁风儿自问,如果是自己长期居住在这种幽暗封闭的地方,恐怕真的会患上心理疾病吧。这栋宿舍似的小楼,走进去是一条长长的楼道,采光不良,一进去就让人眼前一黑,笼子似的小屋顺着楼道两侧排开,一层就有二十多户,密集的格局让人想起一格一格的鸡舍。可怜的老母鸡们在等待死亡的路上还要忍受臭气熏天的牌坊。宁风儿柳眉皱了皱,白皙的皮肤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今天穿着一件大氅,毛领高过脖颈,很是暖和,伸手到唇边吐了口热气暖着,不经意间从怀里摸出了一条青色的小虫。这条小虫便是个跟她一起搭档去寻找寒熙儿的小青,如今,那条漆黑夜里一往无前,眼若明镜的小虫,它再次披挂上阵,为军情六处冲在了前面。宁风儿在那之前,从未跟蛊虫打过交道,虽不至于像是寻常女孩一般见到什么壁虎就怕得要死,可面对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虫子,她还是本能地一个哆嗦,尤其是她亲眼见证了在那山巅之上,神秘组织壁虎断尾般用蛊虫灭口的集体惨案,她终于意识到,这小小虫子的躯体内,究竟隐藏了多大的能量。这也是她第一次,对龙君尘能够掌握蛊虫这种生物,发自内心地生出震撼与钦佩,这跟刀口舔血,没有任何区别,万一这蛊虫哪天不听话了,那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宁风儿眯了眯眼,顺着小青蠕动的痕迹缓步跟在后面,她要找的这个人,名字叫做宫本清泉,至于龙君尘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他没有说,宁风儿也没有去问。有意思的是,蛊虫这种东西,并不产自于日本,它一直流行于神州国的苗疆以及东南亚一带,东南亚到后来自己也衍生出了所谓的降头术,宫本清泉能掌握蛊术,只能是命中的造化,至于是祖上积德,还是祖上作孽,目前还不能判断,也不知道这青烟是烧过头了还是刚刚好,总之,蛊虫这玩意儿,亦正亦邪,但至于究竟是正还是邪,还是得看养蛊师的心性了。宫本清泉几十代人,都是靠蛊虫为生,他们的祖上,本是日本出云人,跟随遣唐使来长安学习唐朝的技艺,算是东洋来神州国的第一批队伍了。不过,这个宫本家族,似乎并不喜欢大唐正宗的手艺,名门正统,一概不学,对于蛊术降头这些个歪门邪道倒是颇感兴趣,而且极有天分,在长安“不学无术”地待了十几年,技艺已磨炼得炉火纯青。宁风儿沿着逼仄的小路慢慢朝上走着,心里却开始泛起了嘀咕,物以稀为贵,在东洋这片土地上,掌握蛊术的人少之又少,这宫本清泉,拥有这等奇门绝技,肯定是香饽饽,可为何,还会住在这种地方,按照常理,他应该是不缺钱的啊?!这时,小青在一处门廊外停了下来,宁风儿微微一怔,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心里无来由得漏跳了半拍,之前山巅集体灭口的惨案再一次地萦绕在她的眼前,宁风儿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小青,则是很识趣地缩回到了宁风儿的脚边,宁风儿舔了舔嘴唇,犹豫着伸手敲了敲门环,过了一会,门上的“猫眼”镜头中间黑了一下,应该是有人在门后小心翼翼地往外看,却没有动静。宁风儿顿了顿,又再次敲了敲门,这一次,一个学徒模样的人开了门,学徒带着厚厚的防寒帽,身上穿着件针织的羊毛背心,中规中矩的打扮,他很是客气地和宁风儿行了个礼,说老师在屋里。宁风儿不知道所谓的老师是谁,但是小青应该不会找错地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脚迈了进去,进去之后,不由得为之一怔。整个房间里,并没有宁风儿想象的各种器皿,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有的是,是扔满了各种竹、木、石、泥料的地面,几乎没地方下脚。各种半成品的铜盏木俑、铁壶瓷枕,堆成一座座小山。在那不小房间的阳台上,居然立起了一座黄砖炉窑,正熊熊燃烧,一个虎背熊腰的小矮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窑口。那古铜色的紧实肌肉上沁着汗水,在炉火照映下熠熠生辉。宁风儿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没有在做梦,毕竟,她想象的养蛊师居住的地方,应该是有各种器皿,喂养着各种虫子,养蛊师本身也应该是穿着颇为神秘,什么黑袍子黑袖子黑裤子,黑眼圈黑手套黑皮鞋,恨不得是别让自己看到脸。可是今天她来的这个地方,可以说跟自己印象中的,毫无关系,这跟一个铁匠铺,似乎没什么区别,面前的这个小矮子,跟她幻想中邪恶鬼魅的养蛊师,似乎也没有半毛钱关系。好在今天天寒,有这炉火烤着,宁风儿身上的寒气倒是被驱散了大半。“您好,我,能请问你一些事情吗?”宁风儿轻轻咳嗽了,她日语不太好,也是最近才跟龙君尘学习了一些关于蛊虫的词汇,她知道板桥区当地的日本人是有口音的,所以便率先开口,定下对话的基调,以免被迫和他们用当地的语言交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