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是个话多的人,更多的时候都喜欢倾听,柳十一心事重重,担忧自己的老年痴呆,两个人一根烟抽完了,竟然一句话也没有。
大山掐灭了烟头,看向了柳十一:“你有心事?”
柳十一笑笑,道:“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没什么的。”
“有什么事儿就和我说。”
大山很认真的看着柳十一,一口山东口音,话语却无比的坚定。
柳十一沉默着点点头,恰了烟头,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放着一万块钱,递给了大山,道:“知道了,麻烦你了。”
大山没有什么推脱,直接拿过信封,柳十一站起身来,拍拍大山肩膀,道:“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说完,便直接离去,头也没回。
大山看着柳十一有些萧索的背影,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当年的他,身上何曾有过萧索二字。
……
大山回到了房间内,却发现田叔手上正掐着一根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
“田叔,你怎么不睡?中午喝了不少,快休息一会儿吧。”
田叔摇摇头,磕掉手上的烟灰,皱着眉头,指了指床,示意大山坐下,道:“睡不着,人老了,觉少,你坐下,我有事儿和你商量。”
“怎么了田叔?”
田叔叹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十一有心事,你也看出来了吧。”
“嗯。”大山应了一声,沉闷的声音道:“刚才楼道里我问他了,他没说。”
“他不会说的。”田叔掐了烟头,道:“和他爹一样鸟样,有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打死也放不出个响屁。”
大山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了笑容,道:“确实,十一的确和柳爷挺像的。”
田叔摸着自己空荡荡的裤腿,苦笑了一声,看着地面道:“都十年了,我们这群老家伙,也死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我一个人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大山沉默不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田叔却继续自言自语道:“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大山抬起头看着田叔,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田叔打断。
“就这么定了吧,大山,去定个这周的机票,送我回东北山里吧。”
“田叔……”大山皱着眉头,才刚准备说什么,看到田叔摆了摆手,只好作罢。
“已经十年了,当年的事儿,是我们这群老东西犯的错,已经拖累了你们这么久,不能再拖累下去了。”
田叔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当年他爹临死前告诉我,别再让他走我们的老路了,回去安安心心的生活,我也觉得他爹说的是对的,在荒域外出死入生,每天都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样,这确实不是个活法,而且十一他也受了伤,所以才厚着脸皮,赖了你们这么久。”
“田叔,你别这么说。”大山声音有些沉闷。
“可是……”田叔的眼睛有些泛红,颤抖着声音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可是,可是我看着十一这么一天天过下去,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儿。”
田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人活着,不能连点儿希望也没有了,整天活着都不知道自己图个啥,和死了也没啥区别了。”
“所以,就这样吧,把我送回东北山里,你就回来找十一吧,陪他治好伤,过你们想过的生活。”
大山没有说话,因为他开不了口。
回东北山里?
没有这里的医疗设备,田叔回到山里,估计都活不过一个月。
他怎么能忍心?怎么能就这么开口答应,答应送自己如师如父的一样的人去死?
“大山!”
看到大山沉默不语,田叔忽然就出声爆喝,他一双粗壮的手臂死死的抓着扶手,额头上青筋毕露,怒意风发!
大山一怔,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准备敬礼。
看着田叔,大山愣在当场,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田叔,当年在军队校场上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至少,让我有尊严的死去吧……”
田叔低着头,大山也低着头。
半响后。
“我知道了。”
大山说出这句话,就像是抽空了全身的力气,一屁股坐回床上,田叔终于舒,了一口气,抽出一根烟来点上。
“这他娘的鬼地方,烟也不让抽,憋死老子了,这下可算能走了,看谁还敢来管老子。”
田叔嘴上叼着烟,嘟囔着这句话,痞气十足,仿佛年轻了十岁一样,目光里尽是解脱,看着窗外远方,仿佛挣脱了牢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