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我愿意,自觉珍贵,当然不怕奢侈。
他现在又感受到了当时的那种感觉。
丁宁这宛如沙漠里打着转的寒风般凄婉的曲子,在这样一个四周便是荒漠的环境下听到,真让他有种百转千回愁肠寸断感。
他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回放了这些天经历的一幕幕,随即,本来已经受够了这边干燥枯寒环境,迫不及待想要离开这个破地方的他,油然而生几分不舍。
沙漠是很容易看腻味的一种景观,秋天的沙漠,整个就是一种色调,更容易让人腻味。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这些天太匆忙了,匆忙到虽然常在沙漠中,却根本没有和这片沙漠深入地打交道过。
他只是在工作,为了勘景而勘景,为了取景而取景,再没有最初看到一面迎空飘摇旗帜时,那种自心底勃发而出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的浓烈情感。
这一刻,蓦然回味过来的他,意识到自己还有很多很多的情绪,需要静下心和这片沙漠的荒原、峭壁、丘壑一一诉说。
可惜他暂时没机会了,吃完这餐饭,他就要收拾行李,赶着晚班飞机,离开这个地方。
他很遗憾,便换了种方法弥补。
他的思绪,蜿蜒成沙丘,绵延成沙峰,往沙漠深处蔓延。
他想象着自己正在走出旅店,一步步往沙漠深处走,天空肯定是阴暗的,但没关系,他看得见来路,看得见远方,也看得见脚下。
他清楚地看到自己每走一步,都会在沙地上留下脚印,深浅不一,记录着他途径的路和到达的地点。
他不再匆忙,也不再心存埋怨,而是慢慢地、融入地去体会、领略、感悟四面八方的天空地旷,天人合一。
他感觉自己化成了沙漠里一颗细沙,时而沙沙地往下沉淀,时而萧萧地随风飞扬。
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他蓦地体会到了李梁这种矫情之辈眼中的世界。
后会有期,他矫情地如是想到。
下巴搁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着双眼全神贯注吹奏着陶笛的丁宁,叶迪的眼眶缓缓地泛湿。
“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困觉了,梦里花儿落多少。”
她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天气总是很好。
天很蓝,阳光很亮,风很轻,柳枝儿随风摇摆,湖面很清澈,总是泛着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没完没了。
水面下有一个同样没完没了弯弯曲曲个不停的世界,还有着另一片天空。
探过头去看,就会看到自己的一张大脸。
同样弯弯曲曲的,小羊角辫儿荡啊荡的,把湖水都荡清了。
无聊的时候,水里的那个自己,她能看上半天,偶尔还会嬉笑着伸出指头,去碰碰那里面的自己。
唉,才发现,原来小时候就那么自恋。
那时候的房子没有现在那么高,道路也没那么宽,人也没有那么繁忙。
她经常很闲,总是拉着丁宁满世界地跑。
她爱谈天,大嗓门一天到晚嚷嚷个不停,跟个小喇叭一样,但丁宁其实不怎么爱笑。
倒是更喜欢哭,畏她如虎。
她一声令下,他就乖乖地唯命是从。
后来,她遭报应了。
不过,现在很好。
他是她的。
完美。
幸福满溢而出,她的心里忽然勃发出了个难以遏制的念头。
11月14,初三,冲鼠煞北,宜纳采、订盟、嫁娶、起基、安床等等,她还记得房间床头柜上放着的日历上是这么写着的,似乎是个良辰吉日。
正为自己的小念头而满面羞红地不好意思着,从隔壁桌传来的吟诗声打断了她的遐想。
是李梁在吟诗,一板一眼。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吟完诗,李梁又说了一句:“要不给大家都放三天假,回去看看家乡看看父母吧。”
很难相信,这是从李梁这样一个工作时严苛到近乎寡情的人口中说出的话。
大家都诧异不已。
“真的假的啊,李导?”
“好任性,我喜欢。”
“导演逗我们玩呢。”
“李梁你说话是要负责任的,你这话要是真的,我现在就去改机票,不过工资你得给我照算。”
顿时间,大家纷纷发言,丁宁也停了吹奏。
“怎么停了?!”曲声戛然而停,一直无视众人嘈杂之语的李梁一愣,旋即懊恼地一拍大腿:“怪我,怪我,你还能继续吗?”
“嗯。”这李梁真是个奇葩,丁宁隙嘴笑了笑,继续吹奏。
李梁就没正面回应他刚才说的放假言论,一群人被他这话撩骚得不行,丁宁吹得再好听,一时间他们都没心思听了。
倒是李梁,乐在其中地一边跟着丁宁的曲子,用手指在桌上轻轻地敲着节拍,一边微微地点着头,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一看他这姿态,估计他就是一时冲动说了屁话,然后反悔了,放假九成九是没戏,很多人就跟中了五百万却把彩票弄丢了般郁闷不已。
丁宁这曲子,再听在他们耳中,顿时有了种别有幽愁暗恨生的凄婉。
不少人回味着李梁刚才吟诵的那首诗,惦记着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更是心生无尽乡愁。
家乡远,远家乡。
他们中大多数人,都是一年四季到处漂泊的浪子。
在这样一个傍晚,听着这样一首仿佛能抵达远方的曲子,回忆着家乡,还有家乡里的人,乡愁如下沙般在他们心室心房里积蓄起来,垒成荒漠。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