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戚灵嫣忍不住望向众人笑脸相待频频敬酒的那少女, 貌若天人, 以金冠束发,身着华衣, 此外并无多少珠玉点缀,眼神明亮, 灿若星辰, 没有半分醉意,神色淡然自在, 身处于荣华富贵景象中却丝毫感觉不到拘束, 甚至比其他人更要从容。
她没有丝毫纤纤柔弱举止无力的美丽, 但没有一个人敢鄙薄她, 轻视她。
戚灵嫣曾经敏锐察觉到萧函的不普通, 但她却是错误地认为这种不普通是世俗所容不下的。
现在才知道, 不是世俗容不下,而是她有更广阔的天空。
戚灵嫣是羡慕郡主的,因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抛下长公主府和侯府的富贵。
长公主日夜念着郡主, 但戚灵嫣在心里却有些同意侯爷说的话,那样的女子本就不适合生活在此处,纵然是留下了又如何, 长公主或许是欢喜了, 但是郡主呢。
甚至她还松了口气,郡主已经是南越储君了,富有一国, 拥有那么多,也不屑于看上她的这些东西,她也就不用担心会失去了。
戚灵嫣不知道南越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只知道似乎很富庶,但她想能养成郡主这样永远挺直背脊,不用向任何人低头,骄傲又自在的女子,应该是很与众不同的地方吧。
但没过多久,戚灵嫣就见到这场宫宴的主人公——萧函缓缓起身,向上座的乾明帝拱手端正地作了一揖,然后提出辞行,“多谢陛下这几日的款待,只是我在大夏已逗留了许久,也是时候该回南越了。”
席上戛然而止,尽管奏乐依旧,但无人敢说话了。显然许多人没想到萧函这么快就提出辞行的,尤其是懵逼的韩王和微感遗憾的吴王,他们刷政治表现还没几天呢,重要人物居然就要走了。
但这种事显然还没到他们说话的份,还得龙椅上那位怎么想怎么说。
乾明帝也没有半点皱眉不悦,反倒是和善地劝了几句,见挽留不住后,也笑容很温和应准了。还询问有什么需要,他可以为王储一行人准备妥当。
萧函谢过了好意,又道明日便要走,就不便继续参加宫宴饮酒,告罪了一声就先离席了。
直到人走了,宴席上的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原来这不是接风宴,这是送别宴啊。
韩王刚才还想了一堆苦苦相劝的话,让南越王储在大夏多待一段时日,游赏大夏风光,还想着凭此获得父皇好感呢。
而捏着酒杯得齐王看着乾明帝和蔼的笑容,有些怀疑他父皇早就知道这事,不然不会表现得这么平静从容。
……
萧函才走出兴安宫,便听到身后有人唤她,是道熟悉的女声,“盈欢。”
她停下了脚步,回转身来,并不意外见到昭华长公主,萧函对护卫她安全左右不离身的韩钰道,“我与她说会话,你先到一边等着吧。”
韩钰在京中了也待了两三日,知道这位柔弱美丽又雍容华贵的妇人身份是谁,是王储的亲生母亲。他微微点头,到距离不远处的池边候着,既不打扰王储与长公主说话,也可以时刻关注王储的安全。
“盈欢。”
萧函微挑了挑眉,昭华长公主居然一个人跑出来了,卫国侯难道不陪着她么。不过在这宫中,也没人敢对昭华长公主做什么,尤其是现在。
长公主看着她,竟然有了几分紧张,“你真的要走么。”
方才在宴上听见萧函的话,昭华长公主瞬间就惊慌无措了,她还没有做好再次失去女儿的准备,是根本没有想过。曾经她即便担忧女儿对她的养母感情更为深厚,也不以为然,觉得一个普通商户人家如何能抢走她的女儿。
可现在现实告诉她,即便她贵为长公主,也无法强行将女儿留下,或者改变萧函所做的决定。她能做的仅仅是以母亲的身份软下语气来求她,“我才是你的母亲,你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吗?”
萧函静静地看着她,她对昭华长公主,这个生养了她的人有愧疚有忍耐,但她的忍耐是有限的,她轻声道,“你错了,我的人生如何,从来都是由我自己决定的。”
“我有我要做的事,我的责任,南越国千千万万的子民。”
她轻笑着道,“而且你不也有戚灵嫣陪在你身边了么?”
昭华长公主脸色煞白,声音都有了几分尖利,“不、你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萧函叹息了一声,“既然认了她为女儿,那便好好待她吧。”
虽然有点无伤大雅的小心思,但各方面也都很优秀,而且也是昭华长公主喜欢的类型,不然也不会收为义女。可以说,戚灵嫣才是昭华长公主心目中完美的女儿,弥补了她作为母亲的各种缺憾。
相应的宠爱和权力也都是长公主自愿给的,那便是长公主自己的选择。哪怕长公主是萧函的亲生母亲,她也不会干涉什么。
萧函自认这些时日已经尽了她的孝心,也尽力保全此世亲人的平安荣华,即便是他们不愿意待在大夏了,来南越寻她,也没什么问题。
但此外更多的就没有了。
历经多世,萧函所学会的一个道理就是,她负担不起任何一个人的人生。
无论那人与她是什么关系,又哪怕她为帝成仙也好,都不可能满足一个人所有的愿望。
萧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转身离去,
而从宫灯下走出一个容貌秀丽的少女,正是来寻长公主的戚灵嫣,不想听见了那番话,哪怕知道她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比不过郡主,但戚灵嫣听到长公主亲口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不禁大受打击,摇摇欲坠。
戚灵嫣微微咬了咬唇,还是过去扶住了满是失魂落魄的昭华长公主。离了长公主她就只是一介孤女而已,什么都没有了。
刚被乾明帝召见过的卫国侯,见到被扶着回来的长公主,也是叹了口气。
他们的女儿并不是一个普通人,相对而言,长公主府和侯府都太小了,注定了她待不久。
就算长公主再怎么不愿意面对,也迟早是要接受的。
……
离京之日,乾明帝虽然没有亲自出面,但还是让几位成年封王的儿子在城门口送行。这般礼遇便是对一国储君都有些过格了,也可能是因为大夏至今还未定下太子的缘故,不精就只能多拉几个王爷皇子凑数了。
另外乾明帝还命人备了众多丰厚的礼物,东西箱笼浩浩荡荡,又派遣了一支御林军护送出境。
乾明帝大概是最不希望南越王储在大夏境内出事的少数人之一了。
韩王还想再努力刷一下好感,但看萧函云清风淡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泄气了,好在才两三天的时间,其他兄弟吴王齐王也没什么进展,得到未来南越国君友谊什么的,这让他的心情不至于太糟糕。
不过吴王作为最年长的皇子,还是能代表着大夏皇室多说几句官面话,比如改日还可以再来大夏游玩,他们定会好好招待,父皇下旨辟出的府邸会为王储一直留着的,两国关系可以保持和睦,多多增进一些情谊。
萧函保持着礼貌不失矜持的笑容。
卫国侯父子也在送行之中,吴王完成政治任务后就知情识趣地留出余地,让卫国侯父子与萧函说说话。
卫国侯大概是极少数知道萧函为何急着离去的人了,他隐约也猜到了这只怕是他与这个女儿见的最后一面了。话说的不多,萧函也只简单道了一句,“我在南越会过的很好。”
卫国侯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的女儿以后过的如何,会做什么事,已不是他能想象得了。
对于这位父亲的沉默,萧函也能理解,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能随心所欲行事的。
赵怀庭紧紧抿着唇道,“一路保重。”
萧函点了点头,又随口道,“你以后也可以到南越作客,我会好好招待你们的。”
简单道别后,萧函便上了马车。
看着马车远远驶去,赵怀庭问了父亲一声,“为何不让母亲也来送行。”
卫国侯淡淡道,“来了也只是徒添伤怀。”
……
五月后,南越使团抵达京城,奉新任国君之命与大夏商议建交一事。
消息传遍朝野,齐王赵棣听到时,都差点失手打翻了茶盏。
他这才明白,他那位父皇为何不将人多留一段时日,多拉拢培养感情,好为日后打下基础。
原来是早就收到南越国君病重,时日无多的消息,才那么爽快送人回去。
而萧函回去后也正是为了继位,国不可一日无君。
顺便也让使团过来送个文书,表示南越王位上已经换人了,今后就是她当家做主了。
这世上再无郡主赵盈欢,只有新任南越国君萧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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