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愔的右手中指微微曲起,显露出心中的一阵波动。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关键时候对高殷使眼色,把这位年轻皇帝从尴尬局面当中拯救出来。但在今天,两人之间第一次地进行了角色互换。最终,忠诚战胜了疑虑,信任击败了担忧,杨愔重新戴上毛皮手套,以远逊于平常的速度,慢悠悠地离座、举笏、屈膝下拜:
“老臣代台省(即尚书省)众官,拜谢陛下关心。唔……”行完礼后,他在一名小宦官的搀扶下缓缓起身,一面退向座位,一面努力思考:
“现今已是年底,尚书省内,倒也不算特别忙碌。”杨愔不仅语速慢,停顿也比以往要多:
“各部诸曹,除去年终统计之外,剩余工作普遍不多。所需留意者,唯有——唯有北疆兵事而已。”
年轻皇帝安心地叹了一口气,悬在嗓子眼的心脏“扑通”一声掉下来。杨愔再不说这件事,高殷就要自己说了。“前些日子,朕看过几份军报。以及尚书省的处理结果,”他迅速加上补充,接着说道:
“朔镇申请的火药、粮草均已及时调拨,朕心甚慰。但朕仍有一事不解,长城防线既然已是烽火连天,王侍中(朔镇节度使王彦章)为何却没有提出增兵要求?斛律骠骑,”年轻皇帝点了骠骑大将军、检校七兵尚书、皇淑妃之父斛律羡的名字:
“以你来看,朕是否应向大同方向增派援军?”
斛律羡过了几忽,方才意识到天子正在呼唤自己。“咳咳,请陛下恕臣失礼,恕臣失礼,”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连忙起身作揖:
“方才,臣也在考虑朔镇军务,不知不觉便入了神。唉,竟在君前失仪,臣实是无地自容。”
他考虑的,恐怕不仅仅是朔镇军务。不过,高殷并不忍心说穿。最近这一个月,斛律羡两鬓的头发白了一大片,抬头纹也增加了长长的两条,原因无他,必定是在替宝贝女儿操心。但是,让熙和成为地位仅次于皇后的淑妃,已经是高殷的能力极限,除此以外,他暂时没办法再帮斛律羡什么。
“道歉就不必了。那就继续商量国事吧。”高殷硬起心肠,把那些儿女情长暂时从心里赶走。他现在需要的是斛律羡的军事知识,以及他从专业角度所提出来的有效建议,其他的东西,过后再说不迟。“斛律骠骑,王侍中的想法,你能否为朕略作分析?他应该知道,朕即便忙于纳后之礼,也一定会对增援请求作出批复。”
“陛下勤于理政,此事天下咸知。”斛律羡首先对高殷表示肯定,例行性地拍拍马屁,接下来才是正题:
“臣生性愚鲁,又兼与王侍中私交不深,猜测其内心意图,确有困难。但臣与王侍中久在行伍,于军务处理上,偶尔也有些相通之处。以臣愚见,王侍中当是担忧隆冬将至,后勤转运、兵力调动极为困难,故而不愿上疏请援,以为朝廷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