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在积水坑中激出永不停息的连圈涟漪。人们的视野变得白茫茫一片模糊,而感觉上尚在遥远彼方的主力纵队,也在此时终于出现在了先遣骑兵们的面前。
阳光几乎被云墙遮蔽殆尽,从而使得夜色提前降临。自东到西,仿佛落下了一道深灰色的铅幕,唯有骨塔不时闪烁的绿色磷光,才能照亮官道上那条不断前进的蜿蜒长龙。雨水浸湿了草地,虽然步兵和卸去铠甲的骑兵仍能低速通行,但辎重队的车辆只要敢进去,包铁车轮必定会陷入烂泥。因此,拥有一千七百人的主力纵队没办法抄近路,只能沿着官道先向东再转北,在抵达惠启桥之前,先慢吞吞走完十二里半的曲折路线。
不过,各个队幢的次序,还是可以调整的。赵栋成很快就注意到,行军纵队的队尾变成了步兵,原来的两队骑兵则被换为前锋,当着他的面越跑越快,越跑越急,八百只铁蹄急促而凶狠地敲打地面,有那么一瞬间,居然盖过了洪峰的恐怖咆哮。“掌灯,掌灯,将军有令,即刻掌灯!”打头的那名胖大骑将领先众多部下奔上桥头,隆隆的吼声胜过牛皮战鼓:
“带过来的灯具全部点上!就这么两三盏,鬼都照不清!”
“史沮山?你们怎么先来了?”成五彪在赵栋成东边五步远的地方站起身来,手里还拿着一捆泥乎乎的麻绳,“将军是怎么安排的?”
“幢副。”壮硕的羽林队主史沮山拨马回头,向自己的上官简单地点个头,“刚才没看清楚人,实在对不住。将军让我们先到对岸找宿营村子,万一那啥,还得帮着这边弟兄渡河。等一会儿了辎重队和驮畜队先过桥,幢副你可千万得点好亮,可不敢让车掉到……”
“不吉利的话少说!赶紧走吧!”成五彪厉声打断了史沮山的絮叨,挥挥手让他领着骑兵队伍赶快过桥。两百多人马旋即咣咣当当地踩上桥面,巨大的回音震得赵栋成耳朵发蒙,他咽下一口粘稠的口水,靠着栏杆勉强站定,只见漆黑色的骑队在眼前一晃而过,剧烈的摇晃似乎要震散全桥上下的所有榫卯铁钉……
“竖起来!赵栋成,你带上这边的人,把剩下的木料,靠着栏杆都竖起来!”
成五彪按住他的肩膀,狠力摇晃。他戴着的斗笠仿佛变成了瀑布,水帘顺着边缘哗哗向下流淌,探出蓑衣外的两只衣袖已经完全湿透:
“戴灯罩的灯,点亮了挂到这些木杆子上。不戴灯罩的,自己想办法!”
“那火把——火把咋办?”
赵栋成有些口吃。他的靴筒也进了水,脚趾又冻又痛像有整窝蜈蚣在咬,难受得他一想说话舌头就直打颤:
“要不,我去,我去把羊油收集收集?中午吃羊,弟兄们肯,肯定藏的有。用伞挡着雨,把破布浸了油缠到火把头上,一时半会应该浇不熄——”
“那就快去!”成五彪几乎把斗笠贴在了赵栋成脸上。他的双唇惨白如檀纸,嘴角不时显出狰狞的痉挛:
“只要能把桥照亮,破吊毛随便你咋去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