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能求求你去看医生吗?”他问道。他又开始哭了,尽管他努力想要停下来。“我会待在这里的,如果那是你想要的。”
“我需要你非常仔细地听我说。”为了呼吸,她停了一下,“你看到这把剑了吗?”
“看到了,妈妈。”
“这叫作仪式剑。重复一遍……这样你就能记住了。‘仪——式——剑’。”
“‘仪——式——剑’。”他低声说道。
“这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约翰。它在我们家族中已经……传了几百年……可能有一千年了……”她停了下来,努力想要呼吸。这一番努力花了好几分钟。
“也许你可以在看过医生之后再告诉我这些。”他建议道。比起他爬到藏身处之前的时候,凯瑟琳周围的地板上又新增了许多血。他更近地靠向木头长凳的狭槽,然后他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约翰将手往下伸,摸到了平滑冰冷的金属。在他藏身处的地上有个类似于头盔的某种东西。他将它挪到一边,这样他就可以蹲得离那些空隙尽可能近了。
“我们是一个古老的家族。曾经被背叛过……被杀害过……被掠夺过……”她又停了下来,“该死,没有时间了……玛吉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她将石剑倾斜向他。“这个之前被人偷走了,被偷走了一个世纪……而我把它拿回来了。”她将仪式剑更近地伸向他,“你看到这个了吗?”她指了指剑柄末端的圆头,那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动物。
“狐狸。”约翰说道,这个词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
“狐狸。这是我们家族的纹章,刻在仪式剑上……仪式剑是能够执掌生与死的力量。”她悄然笑了,笑的时候时不时地努力想要呼吸,“除了现在……现在它是我死掉的原因了。”
“妈妈,求求你——”
“你会拥有执掌生死的力量,约翰。你会拥有选择的权利。他们……背叛了我……他们认为我们家族人丁稀少,软弱无望……容易被杀掉……我们容易被杀掉吗,约翰?”
“不是的。”他低声回答道。
“不是的。仪式剑会让你……拥有决定的权利。他们会把它夺走,但是你要将它重新拿回来。”
“我要怎么——”
“我会让他们同意的……我会谈判的。布里亚克。布里亚克·金凯德。念一遍这个名字。”
“布里亚克·金凯德。”
“他刚刚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所以我想会有……见证者。我会让他发誓……发誓会教育你……如果你要求的话。一旦你完成了宣誓,他就必须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任何事,约翰。但是你必须
完成宣誓,并且必须强大到足以将它夺回来。”
“我的誓言会是什么呢?”
“到时候会讲得通的。笔记……我比他们知道的都要多……比他们两个都多。”她在微笑,“在正确的人的手里,它和仪式剑一样珍贵。现在我会暂时把它给他,但是日后你必须再一次找到它……还有……我们已经在这本笔记上写了……数千年了……我差一点儿就……”
她不得不停下来。他可以看到她在呼吸,但是呼吸似乎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效果。她身下的血泊变得越来越大。约翰纳闷儿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血。最后,她继续说道:“你宣誓的事情,还有我们的仪式剑,有狐狸纹章的那一把。对我发誓……”
“我发誓。”他说道。
“约翰,再说一遍。”
“我发誓。我会做到宣誓的事情,还会夺回我们的仪式剑,有狐狸纹章的那一把。”他的眼泪现在正恣意地流淌,他可以听到它们落在他身下木头上的声音。
她将仪式剑放在身边的地板上。她的胸膛在快速地起伏:“你必须勇于行动……必须忍心杀人……”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活着……必须要做的事情……有的时候为了钱也是……就像我为我们建造‘旅行者号’时所做的一样……这些是无关紧要的死亡……还会有一些意义更为重大的死亡……让他们为这一切付出代价……”她指了指在她身下漫延的血泊,“去做任何必须去做的事情,不要受任何人摆布,明白了吗?”
“我们的家族会再一次崛起,而其他几个家族则会衰落……像他们早就应该的那样。”她的声音正变得越来越轻。等到后来,几乎变成了一声耳语,“闭上眼睛。”
“你就不能去医院吗——”
屋子里出现了一阵震动,频率很低,然而非常尖锐。约翰可以在自己的胃里感觉到这种震颤。
“他们来了……”凯瑟琳说道,她自己的眼睛也闭上了,“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发出一点儿声音。告诉玛吉发生了什么……”她的声音逐渐减弱,在约翰看来她好像是睡着了。她又动了动,“约翰,向我发誓,一点儿声音也不要出。”
“我发誓。”他低声说出这几个字。
凯瑟琳露出微笑。
约翰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后在狭槽漏下的昏暗光线中,他看到自己的袖子现在变成了红色的。他母亲的血先前一定是在他的脸颊上结成块了。
震动在逐渐增强,充斥了他周围的空间。然后,凭空地出现了一些语声。几双脚走过客厅的地板,尽管客厅的前门并没有打开过。震动开始渐渐减弱,他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其中一个的声音很奇怪,语速很慢,另一个则非常粗哑,语速很快。他看不到他们两个的脸,但是其中一个男人在长凳和凯瑟琳之间停住了,于是约翰看到了他的靴子——靴子很厚,皮子很旧,有着粗方跟和金属鞋尖。它们是属于一个杀手的靴子,他这样想道。
另一个男人的双腿和双脚走过房间,约翰很难看到它们。但是在附近还有另外一双鞋子,第三双鞋子,比前两双小很多,是用旧式的软皮制成的。这双鞋子看上去有可能是女孩的,但是鞋子的主人没有说过一个字,只是跪在地板上,背对着约翰,开始包扎他母亲的伤口。这个身量小一些的人有一次转过头,于是约翰瞥到了皮质头盔下的那双眼睛。他担心这双眼睛会看到自己,于是将眼睛紧紧地闭了起来,希望这样就能让他自己不被看到。他无法让自己停止哭泣,便用一只胳膊埋住脸来捂住自己的哭声。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质问:“东西在哪儿?”
他的母亲在回答他。她的呼吸声很粗重,但是尽管如此,她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就在那儿。你可以强行打开那个保险箱,不过这会毁掉它,或者你可以对我许下一个誓言……在这些见证者面前。”
约翰听到了一个新的声音,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位置很低,贴近地面。
“我是你的见证者,凯瑟琳。”那个声音说道。这些话说得很吃力,仿佛说话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约翰鼓足勇气,将眼睛睁开了片刻,希望看到刚刚是谁在说话。他瞥见一个有着红发的高大人影躺在地上,用手抓着胸膛,仿佛受了重伤。然后那个身量较小的人影直接走到约翰的面前。又是那个女孩。他再次紧紧地闭上双眼,将自己的身体向着藏身之处的后方缩去。
他的母亲又讲了一会儿话,语声轻得约翰无法听清具体的词句,然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嗡鸣声变得越来越大,接着是一声爆裂声。那声音是如此可怕,约翰不得不用两只手捂住耳朵。过了一阵之后,约翰将眼睛睁开,他看到彩色的光在屋子里到处闪烁着、舞蹈着。他又闭上了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身体缩得尽可能小,同时变得尽可能安静。
直到很多小时之后,他才从长凳里爬出来,走出了那间地板上血迹斑斑的空公寓。从那里,这个失去母亲的七岁男孩带着一个沉重的誓言,一路穿过伦敦,回到了“旅行者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