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儿挂断电话,皱起眉头。彷佛瑞妮的麻烦还不够似的。她按下自动拨号键!不久后,瑞妮接起了电话。
“嗨,瑞妮,我很惊讶你会自己接电话。电影即将开拍,你一定忙坏了。”薇儿道。
“爱玛去看医生,我只好自己接电话。你说得对,我确实忙坏了,恨不得自己一天有三十小时。”
“我很抱歉,瑞妮,但恐怕我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噢,不会是凯蒂或若蕾、瑞琪出事了?”
瑞妮说的是她们这一票高中密友。“她们都很好,但你的外公出了严重的车祸,恐怕情况不大好。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好一晌的岑寂,而后瑞妮道:“是的,我应该知道。我外婆要你打电话的?”
“才不。我偶尔会在超市遇到她,而她依旧和以往一样令人望而生畏。我有位朋友在医院做事,他看到你外公被送进医院就通知了我。你外婆一直守在他身边,不曾离开。”
“毕竟,他们结婚五十馀年了,”又是一晌的岑寂。“你认为我该回巴尔的摩?”
“那必须由你决定。我只是不希望你!在太迟后才得知消息。”
瑞妮叹了口气。“对我和我外祖父母总是太迟了,他们认为我是坏胚子。而再过两天我就得赶去新墨西哥拍片,要忙的事多如牛毛。再说,赶去探望有用吗?我能指望和外公来个感人的病床边大和解?”
“不大可能!那比较像是好莱坞的情节。但我认为你或许该来!因为如果你没有来,而他去世了,你或许会抱撼终生。你的外祖父母或许欠缺温情,但他们不坏。他们只是依自己的方式,尽力而为。”
“该死了!你说得对,”瑞妮道。“我敢说在法庭上没有人说得过你。好吧!我会尽可能挪时间过去,但你得陪在我身边。我去探望他们时,需要有朋友在旁边。”
“你知道我会永远支持你,我会去机场载你。”
“而且我或许还可以遇到凯蒂或瑞琪。”瑞妮强作轻快地道。
“到时候见了,瑞妮。”薇儿挂断了电话。她很高兴能再见到好友——但不该是为了这样的理由。
在飞到巴尔的摩的路上,瑞妮思潮起伏,回想起六岁时,初次见到她外祖父母的情景。汀娜的猝死迫使莫家老夫妇成为这位私生外孙女的监护人。她被单独送上飞机,由一名好心的空服员沿途照顾。
那是在二月初,她由温暖的洛杉矶只身飞到天寒地冻的东岸。 正好反映出她凄惶的心境。在机场里,六岁的她紧抱著泰迪熊,面对满脸严厉和不赞成的外祖父母,无法相信日后她将必须和他们同住。
“她的头发是金红色的,就像她的母亲一样。”莫威廉皱著眉一道。
“没有那么红,”莫荷莉道。她和汀娜不很像。瘦巴巴的.不知道她的生父是谁。
瑞妮拥紧了泰迪熊,眼眸含泪。莫家夫妇稍许的温情流露将会永远赢得她的心,但她所得到的却只是简短的——“走吧,孩子,我们载你回家。”
在巴尔的摩的头数个星期,瑞妮每晚都哭著入睡。长大成人后,她了解到外祖父母并不坏。虽然他们不想要这个外孙女,仍然尽责地照顾她,让她穿得好、吃得好、受该受的教育,也从不曾打她 然而她也从未自他们那儿得到丝毫温情。
他们送她去教会学校念高中,意欲培养她的道德观,以免她像她的母亲汀娜一样堕落。她很幸运在那里认识了薇儿、凯蒂、瑞琪和若蕾这票好友,她们给予了她的外祖父母从不曾给予的温暖。
就像汀娜一样,她高中毕业后就离巢飞得远远的,自力更生。无疑地,那令她的外祖父母松了口气。她偶尔会寄短信给他们,告知她换了住址或电话号码,不去在意他们从不曾主动联络她。即使在她结婚时,他们也没有捎来只字片语的祝福,更别说出席婚礼。
去年回巴尔的摩参加凯蒂的婚礼时,她曾试著去拜访外祖父母。他们看到她的反应是惊讶的——但没有欢愉。在拘谨、礼貌地停留了半个小时之后,她离开了,纳闷自己为什么要来。
她婉拒了薇儿前来载她的提议,自行叫车到巴尔的摩医院。天已经黑了!瑞妮穿过医院迷宫般的长廊,来到外公的病房。她停在病房门口。莫威廉像尊苍白的腊像,静寂不动地躺在床上,只有一旁仪器的“哔哔”声显示出生命的徵兆。荷莉守在床边,一脸的憔悴,眼眸紧闭,但仍然在椅子上坐得笔直。
像莫家二老这样严厉的人怎么会养育出热情洋溢、狂放不羁的汀娜?十一岁那年,瑞妮在合楼里找到了一张汀娜十几岁时的旧照片。她穿著唱诗班的白袍,在教会里唱著圣歌,但一头火焰般的红发和曲线玲珑的身材令她比较像是罪人,而不是天使。瑞妮取走了那张照片,一直收在她的藏宝盒里。
“奶奶?”瑞妮柔声道。
荷莉惊讶地睁开眼睛。“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朋友薇儿听说外公出了车祸。”瑞妮望着外公苍白的睑色。即使熟睡中,他的神情依旧是严厉的。“他怎么样?”
“他还活著。”荷莉耸耸肩,平淡的语气里却掩不住绝望,眼里有著悲伤。
“他的意识清醒吗?”
“他知道我在身边,或许就只有这样。”荷莉绞著双手,一点也不若平时的镇定。
“和我到楼下的自助餐厅吧—我刚从西岸飞过来,想吃点东西,我敢说外公出事后,你一定没有好好吃过饭。”
荷莉望着病床上的丈夫,似欲抗议,最后叹了口气道:“我想你说得对,我必须保留体力。”
她站起来,比她的外孙女还高上几寸。她们无言地走出病房,穿过长廊。一群护士围在护理站,显然认出了她,但没有人过来向她讨签名,她为此深深感激。
她只点了蔬菜汤和饼乾,但很高兴看到外婆把肉排和马铃薯泥全吃完。荷莉明显瘦了许多。虽然她们并不亲近,看着此刻憔悴、柔弱的外婆却引起了她强烈的保护欲心。
她等到外婆用完餐后才问:“究竟意外是怎么发生的,医生又怎么说?”
荷莉苦涩地道:“他在开车去一局尔夫球场的途中,被一名酒后开车的驾驶撞上 就在清晨九点钟!”
“他伤得多重?”
“多处骨折、挫伤和肺萎陷和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荷莉握紧茶杯。最糟的是,他们为他做过脑部断层扫描,发现到一处随时会爆裂的动脉瘤,根本无法动手术。”
“但动脉瘤有时可以撑上很久的,不是吗?甚至好几年。”
“威廉的医生说以他的情况不大可能!我猜他要我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瑞妮皱起眉头。医生是不该以谎言欺骗病人的亲属!也不能提早判定死刑。“你考虑过另找名医吗?”
“我一直没有时间想到这种事。”
瑞妮想到她在纽约认识的某位外科名医,他正好欠她一个人情。“你介意我另外找位神经外科医生会诊吗?”
荷莉耸了耸肩,不表同意,但也没有拒绝。
“我听说你正在和你的电影明星丈夫办理离婚?”
瑞妮畏缩了一下。“是的,但这是文明的离婚,并没有闹出什么难堪的丑闻。”
“好莱坞的明星根本就不该结婚--口全部只会酗酒、嗑药、杂交。”荷莉阴郁地道。“我猜你也一样。”
瑞妮强抑下怒气。肯基是英国人,他们并不像美国明星那么疯狂。我们两人都不嗑药、酗酒,偶尔我曾误闯进狂欢舞会,但我总是立刻离开。“至于肯基,她就无法打包票了,但她感觉狂欢作乐不是他的风格。”我们也是人,不是刻板的典型。”
“不嗑药?“荷莉无法置信地道。
“我的母亲死于嗑药过度,我甚至不抽大麻。”
“如果那是真的,算你聪明。“荷莉喝完了茶。”我得回去威廉身边了。”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外婆?”
何莉再次耸耸肩。”没有你,我们也一直过得很好。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瑞妮被刺伤了,一时脱口而出。”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我?我一直努力不成为你们的员担,在学业和课外活动上力争上游,让你们引以为效。但无论我表现得有多好,我知道你们根本不想要我。还是你们认为母亲的罪该由孩子来承担?”
多年来,荷莉首度直视著她。”我们并不是讨厌你!将汀娜的所作所为怪到你身上并不公平。但我们确实不想和你同住。我们的年纪都太老,无法应付像你这样小的孩子。“她迟疑了一下,痛苦地补充道:”而且你的存在时刻提醒著我们毕生犯下最大的错误。”
瑞妮愣住了,因外婆的坦白而震惊。”汀娜?”
荷莉点点头。我们很晚才生下汀娜——就在我们已经放弃希望之后。她她就像火焰般燃烧生命,谁都无法掌控。我们努力教育她走向正途,却失败了。当她中途辍学加入摇滚乐团后,我们就知道她完了——或许不是立刻,但最终她还是会走上自毁一途。”
瑞妮用力吞咽。“我想她天性就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父母亲有责任教养好他们的孩子!”荷莉的蓝眸里有著痛苦。“但我们没有尽到责任,她不到三十岁就死了!”
瑞妮从不曾看过外婆的真情流露。“为什么你从不在我面前显示你关心她?她是我的母亲,我们我们可以一起悼念她。”
“你长得太像汀娜,个性却截然不同,我们根本无法了解你。显然我们还是失败了。”
这段谈话虽是痛苦的,至少这是多年来她们唯一 一次真正的对话。“你们并没有失败,我不像母亲一样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但你仍然是个陌生人。”
瑞妮无法克制语气里的苦涩。“而那是谁的错呢?”
“我们的”荷莉的神情阴郁。“你来到巴尔的摩时,我们已没有多馀的感情可以付出”
“今天呢?你很遗憾我来访?”
“不,你是威廉唯一的外孙女,你来对了。”她站起来,推开椅子。“我必须回去看他了。你还是走吧,护士说他几个小时之内都不会醒来。”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瑞妮强抑下叹息,站了起来。“明早我离开巴尔的摩前,会再来看他一次。”
到薇儿家的路上!瑞妮用行动电话打给纽约的戴达克医生。达克是她的好友,听完她所描述的病况后,他爽快地同意帮忙。“请巴尔的摩的医院寄脑部断层扫描的片子过来,我会看看能否帮得上忙。”
“如果你这位脑科权威都帮不上忙!就再也没有人能够了。”
达克笑了。“你别把我说得像上帝似的,我只能承诺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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