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钟的片子令她流下了不知道几公升眼泪。为了说服应允承去看,又强调主角和他差不多做同一个工种,而且虽然是个小动画片但拿了奥斯卡提名。应允承昨天没抽出时间,江斯映今天又来追问并扬言“看完写好观后感之前我不会跟你说话”。
那视频没有对白,李决听声音猜不出来剧情,他本来没在意,只当应允承工作太累要消遣放松,结果十几分钟后视频声音停了,李决抬头发现应允承依然看着屏幕在走神。
等应允承回过神来,发现李决正盯着他,为了掩饰自己的神色,讲了句不相干的:“江斯映学艺术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培养出来一点鉴赏能力。”
然后他又说:“没有宇宙我们无法生存。”
李决还没理清应允承是如何开始思考宇宙,以及讲这种合乎逻辑但又没什么意义的话,电脑上弹出来应允承发过来的视频链接,李决点开来才知道应允承是在复述片名。
同一个视频又在李决的电脑上重放一遍,十六分钟过去,李决也一时没说话。
应允承的视线好像在等着他,也许是想知道他的观后感。
李决把电脑屏幕合上了,他并不是没有看明白,但他不想说,他挑了最最无关紧要的剧情问:“不然我们周末去蹦床?”
应允承没做声,江斯映想让他看的、他想让李决看的当然不是两个卡通人物蹦床,虽然他很乐意和李决蹦床。
那天应允承几乎倒床就睡,李决躺在旁边,尽量克制自己的声音和动作,等到觉得应允承已经睡熟了他才开口:“你可永远不要因为我难过。”
应允承的忙几乎持续了一周。实验室要在下周二之前出一版英文阶段性报告提交给其他合作院校和机构成员审阅,张帆去北京之前直接把这件事扔给应允承,应允承接手了才发现这条工作线此前的进度为零。
涂雅欣大概是唯一真的能帮上忙的人,应允承本来还担心之前那通可以说不欢而散的对话会让两个人相处起来略显尴尬,但涂雅欣半点不提之前的事,主动来找他讨论分工和安排,做起正事来并不比应允承少加一天班。
应允承自己半领导一个项目,就更体会到李决的工作绝非他之前所想的那么纯粹和容易。中午的时候实验室的财务过来找他核对报销的事情,他本来要解释报销不归他管,但财务并不听,只拿“张主任走之前说了这个项目的事都找你”来对付他。
财务一张张发票对税号的时候,应允承给李决发消息:“做报销比火箭发射还难。”
李决回给他一张图片,应允承认出来是实验室楼下的一棵树,他立刻回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你过来了?”
李决是来参加一个眼讨论,研究所借了实验室的地方而已,跟应允承的工作也没什么关系。他周围正围着一圈参会人员在互相打招呼,主持人已经在台上调试话筒,李决稍稍退到没有人的地方:“来开会,合适的话正好可以接你下班。”
应允承心跳都要漏一拍。李决也没说什么了不起的话,但他喜欢“接你下班”这种自然的、日常的亲密。
过了半个小时涂雅欣来找他,两个人对一遍进度,倒是比几天前刚开始的时候乐观一点。涂雅欣在旁边待了一会儿,看应允承难得面露焦躁地给四面八方回邮件。涂雅欣想了想问他:“多媒体室有活动,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就去十分钟,不耽误正事。”
多媒体室很大,观众席座椅能摆十五排,发言的嘉宾坐在台上直直被聚光灯照着。涂雅欣和应允承站在门口,堪堪只能看个大概。
应允承看到李决,坐在左边数第三个位置,穿的那件衬衫今早还在衣柜里跟他的挂在一起。
应允承这时候有一点理解李决出差回来那天晚上为什么要拉着他在停车场里停留片刻。他当时以为李决要接吻,但也没有,除了牵在一起的手,李决既没有靠住他,也没让他靠过去,李决什么话也没说,牵着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休息了五分钟。
现在应允承知道了,他在这一天的混乱里,甚至其实不用真的见面,仅仅是想到李决,就已经感觉足够安抚了。
这并非完全出于他同李决的私情,而是李决已经在他入行之处向他完整展示了在这个领域这个环境下做下去能有的最好的样子和最出色的能力。被各种琐碎的、混乱的、质量高高低低的邮件和合作者作品所困扰时,他会想一想,如果是李决处理,应该会处理得很好。
应允承一直没说话,涂雅欣不知道他其实在研究所待过一个夏天,只当他出国早对国内这帮年轻科研人员都不熟,小小声跟他介绍台上坐的这些人,讲到李决的时候说:“李决,这边研究所的大红人,也可能是台上这群人里最有前途的一个。他当年领奖的照片不知道在物理竞赛圈里被热议了多少年。”
涂雅欣边说边拿手里的平板搜索给应允承看,李决的名字并不常见,再加上比赛名称和时间这样的关键词,很容易搜到涂雅欣说的那篇学校官网新闻。
涂雅欣把平板递到应允承面前,应允承听李决讲过竞赛拿奖的事,但并不知道李决曾经靠一张照片俘获无数后备的崇拜。
“你没在国内搞过竞赛,他当年拿奖的照片一公开,我们都后悔生晚了。那时候集训,女生们最爱开玩笑,说如果跟李决同一年参赛,要是能和李决谈恋爱,愿意从此放弃崇高物理事业回家做家庭主妇。”
涂雅欣现在都还记得,集训的时候压力大或者某天的模拟题太难,就有女生会讲“我不想研究物理了,我想嫁给李决”,然后总会有人拆穿:“你拿金牌的几率可能远大过李决爱上你。”
一直到后来那一年的颁奖典礼,涂雅欣仍然听见有女生在惋惜“可惜今年没有李决这样的神颜一起合照了,要不然二十年后还可以骗我女儿说这是妈妈的初恋。”
那时候大家流行以“神”来称呼那些在各个领域的竞赛拿到好成绩的人,但没人叫李决李神,他们曾经讨论过:“名字一般般不够酷才会简称个什么神,李决这个名字本身就是神了。”
应允承看着平板,照片里李决站在中间,十七岁,和现在有点儿不一样,是真正的恰同学少年。
应允承在那一刻有个很荒谬的想法,他想跟李决公开地、光明正大地恋爱,想要跟涂雅欣说,这个曾经并且也许现在还在被很多很多人崇拜的人,是我的人。
自从确定自己爱上同性以来,应允承并没有觉得和与异性谈恋爱有什么差别。甚至连床上那点事,他也适应得很快,唯独这时候知道了,和同性在一起,哪怕再喜欢,他也不能随便地、无顾虑的公开这段感情。
涂雅欣说:“其实有很多人,至少我那一届参加竞赛的很多女生,现在也还在关注他,八卦是一方面吧,专业上大家其实也很好奇,当年最聪明的人最终能够走到哪一步。他一毕业就选择来西北,不留在北京也不出国,很多人都觉得浪费了。”
应允承回答她:“他如果曾经那么值得你们崇拜,那他一定不会做错选择。我相信他。”
他们在这里已经已经待了远不止十分钟,涂雅欣看了一眼邮箱推送的日程,提醒应允承:“张主任说了今天要开会,再不走要迟到了。”
研讨会结束李决只好自己回家,路上电话响起来,来电显示的人名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
他接起电话,对方还是一如既往省去客套,直截了当问他:“师兄,我最近刚好在附近的影视基地拍戏,有时间见一面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看《绿皮书》,有封信里写:
“DearDolores,sometimesyouremindmeofahouse.Ahousewithbeautifullightsonit,whereeveryoneishappyinside.”
李决看应允承大概也是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