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并不吸引人,应允承偏偏那天把邮件拉到了结尾,看到了这一批项目的合作对象中,西北研究所下辖的一个实验室赫然在列。
应允承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写邮件,措辞十分有分寸,读起来是想前辈询问学业方向的正常语气。快要发出去的时候他想起来,李决这时候应该在为九天做最后的准备。
应允承不敢让李决分心。尽管他并不十分确定,这封邮件是否会使得李决分心。
他于是继续十分克制地、随时地想起李决。明明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时间也不长,季节都还没有真正更替完,却有非常多的画面、气味和声音可以成为想起李决的触发事件。
上一次这样频繁地在脑海中和李决碰面是在李决去封闭基地的三周里,那时候他每二十分钟必然要刷新一遍邮箱。而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徒劳,那时候他尚且还有再和李决见面的机会,甚至之后他们还一起去了香港,现在则完全是单方面的、无结局的举动。
应允承依然接受朋友们的邀约,周末去郊外BBQ,或者去朋友发现的专业场所划皮划艇。有天下午回家的车上,荣景问他:“你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鬼使神差地,应允承回答:“我不想去美国了,我想留在国内谈恋爱。”
荣景只差把感叹号写在脸上,鬼吼鬼叫一阵后凑近问:“真的假的?没开玩笑?”
应允承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耐烦的性格,他不想再往下接,于是装睡。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听到荣景小小声但很真诚地在一旁絮叨:“私心嘛我当然希望你去美国念书,我们这帮人老被人讲纨绔纨绔,就你最长脸了,每次有酒局,我一说我就是那天文博士的铁友,那帮不学无术的都尊敬我的很。但客观讲,你年纪又不大,读你们那个专业也没有年龄限制吧?那你浪费时间谈个恋爱谈到分手再去读书也没什么大不了。拜托你是应允承诶,投胎简直是中了头等奖,摆在面前的路千千万万条,你都不能随心所欲谁能?”
应允承是实打实的幸运,平时看起来再混不吝的朋友,也对他真诚善良。
一直到九天项目发射那天,正好赶上例行的家庭日,应修严一早就带着一家三口回父亲家里。
电视台的直播节目做得很长,发射前三个小时已经开始在采访各种工作人员,示意性的演示动画反反复复播放。遇到不明白的专业术语,应老爷子还要让应允承解释。应允承姑姑一家也在,午饭的时候姑姑还在问应允承去美国念完书之后的打算。
老爷子午餐后一般例行要午睡一个小时,但这天吃过饭又坐回电视机前。
电视里讲的的确是应允承熟悉的一切,哪怕他并没有真正参与到这个项目当中。点火倒计时的时候,他的手几乎是无意识地捏紧。这样一个全国瞩目的项目,如果真的能参与其中,的确会时刻令人心跳加速,超过他在书本上读到的一切。
他在这时候为李决感到一种纯粹的骄傲,也为研究所的所有同事。
发射成功之后画面很快转到指挥控制室,镜头扫的很慢,应允承有充分的时间去辨认以前合作过的同事。镜头再往左,李决出现在画面中,镜头停留的时间也许只有五秒,所有人都在鼓掌,李决并不在画面的中心,掌声里他笑着低头拿起了桌上的玻璃烧杯。
然后镜头移开了,但应允承能想象接下来的画面,应当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十分相似。
他对着电视长久出神,直到画面已经开始重复播放点火到发射的片段。
也许是因为那一眼,也许是因为看到发射成功时加速的心跳,应允承在全家齐聚的晚餐时间,十分突然地、没有征兆地提出了他想要改变的人生计划:他决定今年不去美国,而是参加国际空间大学在西北一个实验室的项目。
说出口的时候应允承才觉得这腹稿其实也许已经打了很久。
因此今晚他回答不了李决的问题,他并不是为了某一个原因而飞回来,他只是想要这样做。
夜里快三点的时候,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决知道应允承还没睡,他的呼吸就落在他颈侧,平稳而舒心。
李决起身把卧室的窗户关好,跟装睡的人汇报:“应允承,下雨了。”
西北是全年少雨的气候,这一晚下猫下狗,倾盆大雨。
夏天要过去了。
迷迷糊糊要睡过去之前,李决想到明天大概还需要去看看床垫。之前这张是他搬进来的时候从商场里随便买来的,硬得有点离谱,虽然他自己已经习惯了。
明天要买一张软硬适中的床垫,应允承是豌豆公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