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冷不防一根枝条扫过来,擦着了皇帝陛下的龙额。
小孙子吓了一跳,连忙扑上来:“皇上,您伤着了没?”
挪开段云嶂捂着额头的手,只见额上微微地发红。
还好,并没有出血。
段云嶂心情正好,所以也不以为意,小孙子却心有余悸地发起牢骚来。
“这御花园的管事就该问罪!枝条不好好修剪,都伸到路上来了。”
“哎,花园么,就是要有些野趣,剪得太平直了,未免呆板。”
小孙子嘟着嘴:“皇上,您不知道,御花园何止是有些野趣,分明已经像个野树林了。恩荣宴的时候,柴、鱼两位进士还在御花园里迷了路呢。”
段云嶂继续笑:“那两个么,读书读傻了,不认得路,也不稀奇。”
小孙子见皇帝陛下这样说,也不好再多发牢骚,只好噤声。
又行前两步,段云嶂蓦地站住了。
“皇上?”小孙子以为段云嶂又叫什么枝条扫了还是虫儿叮了,吓了一跳。
段云嶂却慢慢地转过身来,严肃地盯住了小孙子:
“你刚才说,柴、鱼两位进士还在御花园里迷了路?”
“是啊。”
“什么时候?”
“就是恩荣宴那日,时间好像是午后,诸位进士都在乾罗殿等候,柴、鱼两位进士却迟迟才到呢。”
小孙子又惊又疑,只觉得自己这话一出,仿佛有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皇帝陛下方才还阳光灿烂的俊容,此刻已如阴霾漫天。
“小孙子,回轩罗殿。”
“是。呃,皇上,您不去香罗殿了?”
段云嶂咬着牙:“不去了。”
携带着一颗饱受摧残的小心肝,和一个刚刚饱受摧残的屁股,小孙子苦着脸想,好不容易镯子少了一个,为何皇帝陛下阴晴不定的状况反而加剧了呢?
自从满了十五岁,几乎每个晚上,皇帝陛下都要批阅奏折,直至深夜。虽说这些奏折早就经由内阁批阅过一道,甚至下了决定,皇帝陛下却坚持每一份都由自己细细阅过。
眼角的余光瞟到金凤端着盅鸡汤踱进御书房,段云嶂啪地一声把一本奏折摔在案上。
“这个柴铁舟,未免太过狂妄了!”
金凤把汤盅放下,打算静悄悄地离去,却听到段云嶂唤她:“皇后,你认为呢?”
“呃?什么?”金凤茫然。
“你对柴铁舟这个人怎么看?”段云嶂注意地打量着她的神色。
“臣妾又不认识他。”
“你不是在恩荣宴上见过他么?他的椅子被人抽走,好像也是皇后命人做的吧?”
“臣妾完全不知情。”金凤一脸正气地说。
段云嶂几乎要相信她了。他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踱到案前,思索了一阵才侧过身来道:“皇后,柴铁舟和鱼长崖这两个人一个张狂一个木讷,实在是太不象话了,朕打算对他们略施薄惩,你看如何?”
金凤没有立刻答话,蹙眉盯着段云嶂看了许久,伸手拿起刚才被段云嶂摔在案上的折子。
“皇上,这折子上明明说的是黄河上游发现一只玄武灵龟的事,关柴铁舟和鱼长崖什么事?”
段云嶂脸上现出狼狈之色:“……正是这件事!柴、鱼二人对此事的态度,让朕十分不悦!”
“皇上为了一只乌龟,要惩罚一甲进士?”
“你说谁是乌龟!”段云嶂怒吼。
“……”金凤觉得,段云嶂今天很不对劲。“皇上,您怎么了?”
段云嶂面红耳赤。不就是一枝木芙蓉么?管他是谁送的呢!
“皇后,你可以下去了。”他道。
瞧着金凤的背影,他按按眉心,心道,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他堂堂天子,被一枝木芙蓉搞成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段云嶂回到案后,拿起下一本奏折。
西粤女国使团来朝,贡品包括牦牛十头、金环十对、虎皮十张……
妈的,究竟是柴铁舟还是鱼长崖呢?
皇帝陛下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抱着谜面却猜不到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