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消亡一条路,至于眼前这个男子,留着给梅长苏去对付好了,她会在地下等着他的。
梅长苏的目的她知道,梅长苏会选谁做主君她也知道,她更知道当太子、誉王的势力被铲除后,大梁朝廷会面临什么。
想到这里,璇玑欣慰地一笑,她无所畏惧地看向夏江,轻蔑地道:“滑族会有滑族该有的路!你也一样!”
她不甘啊,可那又怎么样?
两头封火居然还……
摇身一变……
“留着你,难免又让你兴风作浪,就让你徒儿送你一程吧!方锦瑟,你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夏首尊,我……”
“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怎么,怕了?”夏江看着退缩到一边的方锦瑟道,“你平时在她菜饭里下毒可从不手软!”
这一句话听在方锦瑟耳里顿时如凉水浇顶,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全在夏江的眼皮底下?
“夏秋,把刀给她!”
“不要……”方锦瑟躲着夏秋,可夏秋还是把刀塞在了她的手里。
“师父,我……”方锦瑟被夏秋捉着手扯到了璇玑面前,喃喃地道,“我,我……”
“锦瑟,动手吧,师父输了。”彼时她能借夏江的手灭掉林府,全因夏江的私利才能得逞,才容得下她大胆放肆的行径。如今夏江将情报网收入囊中,就算告诉了他梅长苏是林殊,夏江也不会因此让她活在这世间,她又何必为夏江再做嫁衣裳,白让夏江得了便宜。
况且她要的不是林殊死,而是大梁国灭。
待他日靖王上位,太子、誉王在朝堂的势力便会悉数拔除,届时朝堂动乱,诸国来犯,大梁的命数也就到尽头了吧。
“师父,师父!”方锦瑟终究不忍,犹犹豫豫地叫道。
“锦瑟……”璇玑的眼中露出从没有过的悲哀,她看见方锦瑟身后的夏秋运气击掌、拍在了她徒儿背后,她看到方锦瑟因背后受力冲向了她,尖刀刺破了她的胸膛,她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感受到失去力量的锦瑟倒在了她的身上,方锦瑟因心脉震断喷出的血伴着她的泪滴落脸颊……
廊州
雨一直下。
黎纲打着伞,甄平抱着阿虎,梅长苏挥动铁锹。
“宗主,还是我来吧。”见梅长苏每挥动一次铁锹就要歇上一歇,甄平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填土时您动最后一锹。”
梅长苏没有理会,继续挥舞着铁锹,他能为阿虎做的,就剩下这件事了。
突地,有一双手按住了他的手:“亏你是江左梅郎,咋那么笨,幸好我来了,不然……”蔺晨啧啧嘴,语不饶人地道,“过不了几日,还得动手挖出来……”
“……”梅长苏。
“猫大爷虽是老死,但埋在树下极易生蛆……”蔺晨无视梅长苏的怒怼,淡淡地道,“除非你挖下深坑,将它深埋……”
“不劳蔺公子动手,我会办下!”梅长苏悻悻地道。
“它不愿见你这样。”蔺晨静静地道,“不然它不会偷偷跑开……”
“没有,它没有跑开。”梅长苏强调道,“它只是想和我玩捉迷藏,只是没力气从假山里跑出来,只是……”
蔺晨笑眯眯地看着梅长苏一字一顿地自圆其说,直到梅长苏说完,才接口道:“你是它主子,而我将它带回来,我们一起送它走,怎么样?”
梅长苏别过头,没有搭话。
“长苏……”蔺晨轻声道,“别说舍不得,猫大爷不愿见到你这样。”
“你准备怎么做?”梅长苏哽声问。
“办法很多啊,你要选哪种?”蔺晨依然在笑,桃花眸眯成月牙状,“比如放入藤条箱,再放些小鱼干,深埋;比如放入藤条箱,再放些小鱼干,火化;比如放入藤条箱,再放些小鱼干,撒上药粉埋了;再比如放入藤条箱,再放些小鱼干……”
“等等,为什么要放入藤条箱、再放入小鱼干,不能跳过这步吗?”不知为何,梅长苏亦笑了,尽管他眼中闪着晶亮。
“藤条箱代表我的心意,小鱼干是猫大爷的最爱啊。”蔺晨振振有词地道,“都到最后了,总得顺着它的心意吧。”
“如果我选第二种,可以把灰收起来,放到竹屋外的某棵树下埋吗?”梅长苏试探地问。
“可以。”蔺晨点头。
“我指的是琅琊山上的竹屋。”梅长苏小声说。
“你住过第二座竹屋?”蔺晨反问。
梅长苏抱着阿虎早已僵硬的身体一时间答不出话。
“黎纲,你去吉婶那里弄点灶灰和干柴来;甄平,你去向吉伯要些火油。”蔺晨吩咐道。
黎纲和甄平对视一眼,看向梅长苏,在得到梅长苏的肯定后,行礼离去。
“可以吗?”梅长苏问。
“可以!”蔺晨肯定地道。
“我呢?”梅长苏说得更小声,“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蔺晨瞟了梅长苏一样,不屑地道,“想什么呢,你有霓凰郡主,轮得到我来安排你的后事吗?”
“……”梅长苏。
“不过,我会陪你到最后,不会让你苟延残喘地活着,更不会在你离开时说,舍不得……”蔺晨轻声道。
“人不如猫!”梅长苏愤然道,“我又不打算重返朝纲,用得着和我撇清关系吗?”
“当然,你不为朝廷官员,不为江左盟宗主,吃啥喝啥?届时定靠在我身上了,我当然要和你撇清关系!”
“靠你?靠你,我还不如街头卖艺!”
“街头卖艺?就你这身板还街头卖艺?”
“我弹琴可以了吧。”
“你见过有人在街头弹琴卖艺的吗?”
“……”
是夜。
梅长苏望着案头摆放的小瓷瓶和一枚葡萄大小的圆石,瓷瓶内是阿虎的骨灰,而圆石……
谁能想到火化后的阿虎竟会有舍利子。
“想什么呢?”蔺晨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睨了眼舍利子,笑道,“瞧我,多有先见之明。”
“……”梅长苏。
“璇玑死了!”蔺晨盘膝坐下,将一只空杯横到梅长苏面前。
“嗯!”
“喂,给点表情好不好?”蔺晨好笑地道。
“嗯。”
“你要不要跟我回琅琊山?”
“现在?今日才中秋,你就要回琅琊山了?”梅长苏抬起头,狐疑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这个嘛……”蔺晨伸出一指在梅长苏眼前晃了晃。
梅长苏一声冷笑,将小瓷瓶放在蔺晨手上。
蔺晨捏着小瓷瓶从容地收下,神秘兮兮地道:“来回东瀛需一年的时光,但……”
又比出一指在梅长苏面前晃了晃。
梅长苏闷哼一声,将阿虎结下的舍利子放在蔺晨手上。
“其实以琅琊阁的运作模式,莫说离开一年,离开三五年亦是没问题的。”蔺晨自信地说。
“嗯,足见有你无你都是一样的。”梅长苏将眼前的人打量了一番,“不知蔺公子是否打算做一名良医?”
“有啊,我刚接下一单活儿。”蔺晨扬着手中的红贴,“从江左盟的四大长老手中。”
梅长苏伸手去夺,撑了几个回合,还是败下阵来,遂,别过头愤然道: “他们想做什么?”
“喜长老说把梅宗主养胖一斤就给我一两金子!”
“养猪啊!”梅长苏脱口而出。
“哪有,猪哪有这么金贵!”蔺晨幸灾乐祸地道,“一两黄金能买几百头猪了。”
“……”梅长苏。
“长苏……”蔺晨换了个坐姿,对上梅长苏的眼,“璇玑的事情已经了结,你也该歇歇了。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后续诸事交代一下,把江左盟的事务处理一下,跟我走吧。”
“一个月?”梅长苏打断蔺晨的话,诧异地问,“真要走?现在才八月,九月便要走?”
“不,腊月走。”蔺晨淡淡地道,“先回琅琊山,把你的身体调养下,不然你是没有体力远渡东瀛的。况且在去东瀛前,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啊。”
“木戊真?”如果是别人梅长苏绝不会说出这个名字,但跟前的是蔺晨,“可我手上……”
“商贾行商时会请武师或镖师护航,这次老爹邀了几个朋友一起远航。老爹带了些人,素师伯带了些人,杨员外的二公子随行,他也会带上一些人。”蔺晨笑容可掬地道,“怎么样,梅宗主愿意跟单吗?”
“杨员外为我江左盟的商贾,我当然要去!”
“一个月的时间够了吗?”蔺晨认真地问。
“足以!”
“长苏。”蔺晨侧过头,盯着梅长苏看了半天,寒着脸问,“端午前,犯过一次病吧?”
梅长苏讪讪而笑,避重就轻地说:“哪有,晏大夫给我调了药。”
“晕过去了叫没事?要不是猫大爷把你弄醒,你会没事吗?”蔺晨声音转冷,黑眸投向梅长苏,“瞒过老晏也是能耐啊。”
“你,你……你怎么知道?”晏大夫虽然知道他强撑,但并不知道他曾晕过去,蔺晨怎么,难道……梅长苏张望四周,面露愠怒。
“不用四处看,看这里。”蔺晨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取出枚铜镜,“瞧瞧,额头的大包到现在还没退。”
“……哪有!”梅长苏眉头一挑,倔强地回道。
“现在没有,三月前也没有吗?”蔺晨笑问。
“拿来!”梅长苏说完便伸手去夺,这回他没费多少力气便把铜镜抢了来,指腹抚上熟悉的花纹,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没事。”
“还是那句话,有没有事,你知,我也知。”蔺晨抿了口茶,“别砸我招牌啊。”
“好。”梅长苏抱着铜镜,点了点头,“东瀛之行,我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想,行了吧。”
蔺晨嘴角抽动,最终叹声道:“不用找秦敏了。”
“怎么,他是你的人?”梅长苏怔了怔,问。
“秦敏是墨晨的化名。”蔺晨轻声道,“已经死了。”
“不是啊,陈坤说……”梅长苏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他静静地看向蔺晨。
“每一个在他身边的人,都可以叫墨晨;每一死去的人,才会有属于他的名字。”蔺晨以清冷嗓音道。
梅长苏愣了,将蔺晨的话反复念叨了几遍,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在墨竹身边的年轻人叫墨晨;当墨竹派他出去谋划什么事情的时候,这个人会另有一个名字;当这个人任务成功回到墨竹身边,他依然是墨晨;当这个人任务失败,那么他在江湖上的名字便是他的身份,而墨竹身边会有新的“墨晨”出现。
“好,我会和陈坤说的。”梅长苏很快回过神,诡异地笑了笑,“对了,明德是不是对你说‘君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君担簦,我跨马,他日相逢为君下。’”
“戈盛,你给我滚进来,有你这样嚼舌根的吗?”蔺晨朗声叫道。
“这句话,我也想对你说……”梅长苏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万一你在体验人生百态,我贸然下车与你作揖,会不会太……”
“没良心的,你这是人话吗,亏我千里迢迢来陪你过中秋!”蔺晨一声咆哮,震落院内若干枝叶。
贞平二十九年中秋,花好、大雨、无月。
本章完
第三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