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坊内,蔺晨微闭着眼,听着小曲儿,也听着龟奴眉飞色舞地述说这几日螺市街发生的事。
“前几日有个叫墨竹的人从红袖招买下不少姑娘。”龟奴吐沫横飞,“他亦来妙音坊问过,但他的开价太低,姑娘们亦不愿去陌生的地方,嬷嬷便推却了。”
“其他花楼,他亦去问了?”深邃的眸看向龟奴。
“这……妙音坊和红袖招是他亲自问的,其他花楼是他义子墨晨去问的。”
墨晨?蔺晨默念一句,抬首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与您一样未有束发,半张脸带着银制的面具,声音沙哑低沉。”龟奴沉声道,“年龄……五十以上。”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蔺晨想问的本是墨晨,龟奴的答非所问触动了他的心弦,每个人都有过不去的坎,他亦是,所以他没再追问。
“有旬月的时间了。”龟奴想了想道,“对了,墨竹来时,还给红袖招送来一个女人。”
“哦?”蔺晨眉头轻挑,“这个女人很奇怪吗?”
“若是年轻的姑娘自然不会奇怪,但那个女人年纪不算小,且病恹恹地。”
“许是乔装出行的璇玑公主。”蔺晨不在意地道。
“不会。”龟奴皱眉,凑上前去,低声道,“您是我恩公的贵人,小的自当将所见如实相告……那女人是被拽下马车的,所以小的不认为她是璇玑公主。”
“这女人在红袖招?”蔺晨脸色一变,沉声问。
“不清楚她是否仍在,但红袖招请过大夫问诊。”龟奴悄声道。
“哪家的大夫?”蔺晨眉头皱得更紧,隐隐约约的一丝念头浮上心头。
“刘大夫。”
“专给窑姐看病的刘铭?”蔺晨冷声问。
“是!”
“去把他请来!”
“啊!”
“现在!”蔺晨丢出一锭白银,并挥手喝退身旁低声拨弦吟唱的女子。
难道璇玑是想要用这个李代桃僵?
他的揣测如果正确,那也太可怕了。
他和梅长苏均没想到璇玑会有这一手。
李代桃僵这一手,他们领教过。
多年前的靖王妃用这一手寻至秦远镇。
如果是这样,明日绝不能去夏府问诊,免得惹来一身腥。
五日后。
靳水月在一食肆用罢午膳,便打发乐雪蓉、邱玉燕及贴身的婢子去逛街。少时,有小二上来收拾了案头送上香茗,而她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四日前,一沐姓大夫替了日常给她问诊的白大夫。在诊脉后,沐大夫照抄了白大夫的方子,临走时又送她一药包,说是放于枕下、能让她安眠。
药包的香味她很熟悉,云姑娘亦送过,白大夫每月也会送上。为什么这名沐姓大夫会说,药包是他配的?
心中的疑虑,在她拆开药包后得到解答。
于是,她借着上香的机会来了这里。
如果他是曾救小殊于危难、助她平安回府的琅琊阁少阁主,就一定会寻来。
“王妃,在下蔺晨,梅长苏的大夫。”小二未有退下,拱手行礼,“请王妃出府实属无奈之举,王妃见谅。”
“你……”靳水月微怔,打量着眼前的小二,蹙眉问,“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会来这家茶楼吗?”
“这家茶楼靖王常来。”蔺晨抬起头来,笑眯眯地道,“所以我推测,您会来这家茶楼。”
“你……”闪着黠笑的桃花眸子把靳水月的思绪带回数年前。
“是我。”蔺晨无奈地笑笑,“当年我在金陵卖了半个月的冰糖葫芦,您回金陵时我亦卖予您一支。”
“嗯,我记得你卖的冰糖葫芦用料非常好,山楂个大饱满且都去了核,外层裹的糖浆也很厚。”
“所以有很多孩子会围着我,而我只需拿出一些糖片儿哄着他们,他们便会跟着我到处走,这样没人会注意我和谁接触,与谁攀谈。”
“原来如此。”靳水月颔首,低声道,“少阁主把我约来这里,所为何事?”
“长苏已成为琅琊公子榜榜首,这是他托我送给您的书信。”蔺晨躬身一礼,呈上信札。
靳水月笑了笑,轻咳两声,展信而阅。少时她将信笺一折,放在手侧:“他果然做到了。”
成为江左盟宗主,成为琅琊榜首;
安抚赤焰幸存将士,部署四境眼线……
“他想趁春猎与蒙统领联系上?”靳水月蹙眉,神情有些古怪。
“是。这是他与我能想到的最好办法。”蔺晨毫不避讳地道,“只是时机,我难以把握……”
“我有更好的办法!”靳水月神秘兮兮地道,“不知少阁主是否……”
“王妃请赐教。”蔺晨拱了拱手,诚恳地道。
“小伎俩罢了,谈不上赐教。少阁主若能信得过我,可否将此行的目的与你们近期想要规划的事情说与我听。”
“若有王妃指点,蔺晨感激不尽。”并非恭维,而是出于内心,这个世上能让他敬佩的人不多,眼前的女子恰是一个。遂,他收敛心绪,将诸事娓娓道来。
“撇开璇玑,少阁主来金陵的目的,首先是让梅宗主与蒙统领取得联系,其次是想法让蒙统领在江湖上扬名,最后才是让梅宗主的护卫在高手榜上占据榜首的位置?”
“对。”
“梅宗主在干完这些事情后是否打算收手,韬光养晦一段时日?”
“是,他打算和我去东瀛。”
“干完这件事去东瀛?嗯,也好,去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散散心。”靳水月没有追问为什么梅长苏要去东瀛,她合上眼,想了想轻声问,“能否等梅宗主从东瀛回来后,再让那位侠士跃居首位?”
“这……可以。”蔺晨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蒙统领作为探路者,身边会有其他人跟着,卫峥去寻他总不太好。趁春猎还没开始,想办法造出事端,让皇上认为禁军中有人聚赌。”剪眸闪过一丝邪魅的笑,“这种事情很快会传入皇帝耳中。若得已坐实,当前的禁军统领必然换人,而如今禁军中的几名副统领,以蒙挚的资格最老、能力最强。虽说皇上只会让他代位,不会马上将他扶正,但,蒙统领仍有资格自行挑选副手。一般情况下,他挑的人肯定是亲随,与此同时,他也会有相对自行活动的时间。”
“……”蔺晨。
“在这种情况下,有侠士下战书给蒙统领,出战时让卫峥去,我不清楚武功路数,但我知道对于这种事情悬镜司没什么兴趣,可是风声会传入皇帝耳中。卫峥只要在比试中给予适当的暗示,蒙统领必然领会。咳咳,若他领会不了,我想梅宗主也不会选他了。”
长苏,靖王妃真是冰雪聪明,直接把你的蒙大哥推到了禁军统领的位置。
“只要让看热闹的人明白,侠士武功虽高,但及不上蒙统领,这样……满足了百姓的猎奇,亦满足了皇帝的虚荣心,这个时候自会有见风使舵的人向他提起蒙统领是琅琊榜上的高手……”
完全推翻了他和梅长苏的计划,却得到了他们想要、眼下却无法安排的局面。更为重要的是,靖王妃这一局,一环扣一环,没有半分不妥。蔺晨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回过神,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地道:“谢王妃赐教,我回去重新安排这件事。”
“别急,还有另外一个麻烦呢。”靳水月笑盈盈地道。
“您有什么好主意吗?”蔺晨一怔,忙问,“您有更好的办法毁了璇玑公主的替身?”
“待皇帝下令整肃禁军军纪后,就放出消息说,禁军曾结伴出没于螺市街各花楼,并以红袖招为据点开局设赌。”
蔺晨倒吸一口冷气。
“皇帝会派谁去查,我不知道,但如果去查的人在红袖招听到咳嗽声,查到染血的帕子或衣裳,人便藏不住了。”
“王妃,您是不是咳血了?”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蔺晨突然问道,“胸闷气喘、手脚冰凉,是不是亦有很长的时日了?”
“我,我很好啊?”靳水月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云姑娘定期来看我,我很好的。”
“王妃,我是长苏的挚友亦是他大夫。”蔺晨沉下脸,“您让我如何给他回话。”
“我很好的。”靳水月安慰道,“我会等他回来。”
“金陵这一局,我和长苏想了一个晚上才勉强将局面算全,可今日听闻靖王妃布的一局……”蔺晨略带不甘地道,“聪慧过人或有,但顾事周全却要一遍遍的推敲。王妃,您受累了。”
“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事情而已,而他……仰仗少阁主多多帮衬。”靳水月浅浅一笑。
“他哪里需要我帮?瞅住机会就算计我!”蔺晨愤恨地道。
“请问少阁主算计了他多少次?”靳水月笑容可掬地问。
蔺晨摸摸鼻子,不愿扯谎的他只好垂下头。
“少阁主何必怨怼?”靳水月打趣地道,“既然来了金陵,便不能白来啊。没有想过让夏江再吃一次哑巴亏?”
“王妃,您,您有什么好主意?”蔺晨愣了愣,忙问。
“璇玑想要李代桃僵,你就来个偷天换日!”靳水月笑得璀璨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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