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没说您是尚春堂的少东家!”丁卯莫名的激动,他和张玖的家均在江左,在千里之外的他乡能见到老乡,怎么说也是件喜事。
“原来是尚春堂的沐公子!”张玖松了口气,“适才为张某人失礼。”
“我们认识?”这回轮到蔺晨莫名的诧异了。
“我和丁卯的家在翼州。”张玖讪笑,“大前年水灾的时候,尚春堂曾派人照顾我家乡的老少妇孺。”
翼州?这次来得急,事先没有彻查两名衙役的身份背景,看来凡事不能偷懒。蔺晨自嘲地笑笑,嘴上却道:“尚春堂不过是依着盟约,听从梅宗主的调遣罢了。”
张玖喜滋滋地道,“他日有缘,还望沐公子为我们引见下梅宗主,也好让我们兄弟两个……”
“是啊,是啊!沐公子您不是梅宗主的大夫吗?能不能……”
蔺晨一阵暗喜,以张玖丁卯能瞧得见的姿态把视线很不自然地投向远处的帐篷,而当目光触帐篷时,神色又赫然一变。
这刻意显现的表情自然没逃开张玖与丁卯的眼睛,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关于江左梅郎的传说:去年刚刚及冠,是位眼若明星、面如冠玉的病弱公子。
难不成?
“呃……”蔺晨“懊恼”地叹息,凑近张玖、丁卯小声道,“长苏出来一次不容易,两位大哥能不能?”
说罢,侧头给黎纲递了个神色,黎纲心领神会,从袖中掏出一锭白银塞进了张玖手中。
“不可,不可,梅宗主予我们有过恩惠,这银子我们可不能收!”张玖忙将银锭推了回去,慌不迭地道。
“是啊,是啊,要是收了这银子,回到家还不被乡里数落个没完!”丁卯跟着说,并握着张玖的手,将白银塞回黎纲的手上。
“唉……”蔺晨把着黎纲的手,轻声道,“这算劳驾两位代替梅宗主照顾黎老先生的银两,望两位大哥……”
张玖与丁卯听到这里,悄然地对视一眼,由张玖收了银两,然后张玖才叹声道:“难怪梅宗主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江左盟宗主,原来是黎前辈的门生啊。”
“嘘……”蔺晨似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不可说,不可说!”
“放心,放心,这事儿我们懂!”他们的家人均在江左,只要梅长苏在位一天,出门在外就不用心忧家人的安危,就算为了自个安心,这事儿他们也会守口如瓶。
“有劳有劳!”蔺晨拱了拱手,指着放在一旁少了一只腿的羊道,“这剩下的羊就留给两位差爷添年菜了,还望两位莫要嫌弃。”
“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张玖口上那么说,脚却忍不住迈开了步子。
“使得,使得,趁着羊肉新鲜,差爷赶紧去忙吧。黎纲啊,拿些香料给差爷。”事情远比想象的顺利,这让蔺晨忍不住偷乐。
“是,少爷!”黎纲亦跟着乐,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陈坤总说和蔺公子跑一趟,胜过独自在外跑一年。
“有劳有劳!”张玖接过香料,眼中闪过几分挣扎,略有不安地看向不远处。
“两位放心,明日用罢午膳,我们就会离开。”蔺晨再次拱手,“此番了了长苏的心愿,江左盟定不会忘记两位的恩惠。”
“好!”张玖也拱了拱手,“明日我们午时后再来,还望梅宗主与沐公子对黎老先生多多规劝,人啊,莫要太固执。”
“唉!”蔺晨摇头黠笑,“是苏公子和沐大夫!”
“呃?哦,对对对!是苏公子和沐大夫!”张玖会意过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梅岭逃下,前往药庐治伤,任江左盟宗主,塑赤焰军魂,智退束中天,去年及冠,今年彻查付家灭门案……
梅长苏用了两个时辰将四年过往简中带详地诉了一遍。
往事不可追。
多少次梦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伴他一夜无眠;多少次他流着泪入眠,多少次他又哭着醒来……
他以为他会抑不住自己的情感,会流着泪述说,可事实上,当他面对唤他梅宗主的太傅时,梅长苏出奇的冷静,所言所述不仅隐去了削皮挫骨年寿难永,还以尚春堂替了琅琊阁的存在。
从药王谷的弟子口中得知前辈在n州,故而约上好友尚春堂少东家沐蔺晨前来n州。
梅长苏敛下泛红的眸子,拱手行礼结束了长篇述说。
梅长苏垂下双眸那一刻黎崇却慢慢地抬起头,曾经的容颜及一身的武艺均毁于北谷的大火吗?
他在场,他见过聂真的尸首,知晓当时的惨烈,能在那种情况下侥幸逃生,就算换了容颜失了武艺又何妨?
端于手上只饮了一口的茶盏终因发颤的手泼去大半杯。
“前辈稍待,晚辈这就把茶水重新泡过。”梅长苏跪于席上弓身,头微低,手心向上呈在黎崇面前。
黎崇轻叹一声,将只剩少许茶水的茶盏放在梅长苏的手心,却在抽手时,猛然将手拍向一旁的炭炉……
纵使做了心理准备,纵使触及即离,黎崇还是失口叫道:“啊!”
“太傅!”梅长苏因黎崇的一声尖叫赫然抬首,那只因触碰炭炉而红肿的手让梅长苏一阵揪心,“太傅,您怎么了,怎么……”
如此不小心?
聪慧的梅长苏当下明白了太傅的举动。于是心,犹如被什么紧紧握着,一阵麻,一阵痛,而随着麻痛带来的是跌入冰窖的冷。
“太傅,没事的,没事的,早就不疼了。”梅长苏喃喃,全身却是身不由己的微颤。
“……”黎崇强作镇定,轻轻推开梅长苏,他能说什么?他该说什么?黎崇茫然了,心爱的徒儿掩下的故事到底有什么?
“太傅,我去找蔺晨帮您看看!”梅长苏起身,哽咽地道。
蔺晨?
沐蔺晨?
小殊,不,梅宗主故事里出现过多次的人。
唯一一个反复提起,每每提起眼眸中便会流露出温和与信赖的名字。
“好!”念此,黎崇了然地点头。
梅长苏匆匆行下一礼,退出帐外,跌跌撞撞的模样让卫峥吓了一跳:
“公子,您怎么了?”
“蔺晨呢,他在哪里?”梅长苏焦急地问。
“在那里!您瞧,他正走来呢!”卫峥指向不远处的人影。
“蔺晨!”梅长苏迎着风,招着手大声喊道,可他没喊上两声,就因吃进冷风不得不咳嗽喘气。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蔺晨见梅长苏迎风招手,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未等梅长苏缓过气,人已到了梅长苏的身侧。
“咳咳,太,太傅烫伤了!”梅长苏边咳边道,“不小心碰到了火炉,手都肿起来了,你快去看看,快!”
“这样啊!”蔺晨若有所思,心中明白几分,“烫伤的药在马车上,你自个去取吧。”
“卫峥……”一慌乱梅长苏连改口都忘了。
“停停停!”蔺晨截断了梅长苏的话,“药在我包裹里!”
“……”梅长苏微怔,愣了半刻后回过神,“是什么样子的?我去取。”
“上面贴着字,薄荷膏。”蔺晨瞟了一旁的卫峥一眼,又道,“素玄,你陪长苏一起去。替他挡着点风雪,我看那锅羊肉汤也差不多了,让黎纲撤了炉子,一起回来吧。”
“是,沐少爷!”卫峥拱了拱手,搀起仍弓着背喘气咳嗽的梅长苏向数丈之外的马车走去。
而蔺晨则弯腰用巾帕包起一包雪走到了蒙古包前:“黎前辈,在下蔺晨!”
“……”黎崇看着跟前一袭白衣、未将头发梳起的公子微微发怔。
他门生无数,座下既然有性情飞扬的赤焰少帅,自然也有桀骜不驯、不服管束的江湖人。
但看着跟前跪在席上将他的手埋入雪中的年轻人,他莫名的失了神。
门生无数,却从未有这样的学生。
眸中透着傲然与不屑,却又恪守礼数——自这年轻人进门起,所言所行,饶是他为太傅亦挑不出半点失礼之处。
“前辈,长苏回来还需要一些时间,晚辈先给您泡上一壶茶暖暖身吧?”蔺晨淡淡地道。
“好。”黎崇颔首。
一套流云似水的动作,看得黎崇一呆,他何尝见过这样的手法,虽然冲泡有章有法,但举手抬足的洒脱该是这人骨子里的东西吧。
“梅宗主甚是信任你!”黎崇平静地指出,“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我本以为此生再也看不到了。”
“嘿嘿!”蔺晨不以为然地嬉皮一笑。
“他为江左盟宗主,素玄为药王谷弟子,赤焰旧部遁迹江左,这些事情和沐公子不会没关系吧。”黎崇一针见血地问,他的本性做不到咄咄逼人,可为了……他只能再一次咄咄逼人。
蔺晨一笑,笑得有些苦涩,这家伙果然……
起身,深行一礼:“琅琊阁蔺晨见过黎前辈。”
“你是琅琊阁的人?”黎崇虽然猜到蔺晨的身份不简单,却没想过蔺晨会是琅琊阁的人,突地,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是琅琊阁的少阁主!”
“晚辈只为长苏的大夫!”蔺晨维持着弓身的动作,笑得璀璨如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