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撤了,加一钱枸杞三枚药枣重新泡过。”
“......”蔺晨把玉扇一收,敛了嘴角的浅笑,侧头看向梅长苏,无声地道:真是不客气。
梅长苏回了一个浅笑,待小厮领命退下后,才现学现卖地把河豚汤里添了罂粟之事告知了甄平。
“这事,你让新任鄞州堂主去办。先把事情查清,看看究竟是莫师傅个人所为还是整个食肆皆是如此。”梅长苏搓着手指,皱眉道,“若为食肆老板的授意,将事情告知官府让他们去处理;如果是厨子私下所为,就把他交给官府。”
蔺晨懒懒地插口道,“罂粟为药,医典上写着呢!”
“......”梅长苏一哽,医典上写着罂粟为药,但大梁律典却没道明不能在饮食中添加罂粟,他总不能拿着药典去对官府说教吧。
“那,查明后若为食肆老板授意,就把食肆封了;若是莫厨子自行为之,就把他逐出江左!”梅长苏揉着手指,沉声道,“不对,等一下......”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梅长苏的另一只手揉着额头,低声喃喃道:“河豚应和鲥鱼、刀鱼一样是春季的时鲜,这个季节怎么可能有河豚?就算溪香汇备有冰窖且每日仅供一尾,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虽说梅长苏的呢喃声很小,但他身侧的蔺晨仍听了个分明,轻叹一声,暗忖道:这人,我倒是有几分看走了眼。哪需点拨?只需再多些阅历,傲视江湖便指日可待。
“甄平,莫厨子带河豚鱼来的时候,是拿整尾鱼给你看的,还是洗净后的鱼块?”看向甄平的眼眸已是一片清澈。
“是鱼块,属下曾问过莫厨子,他说河豚鱼死后毒性极强,故需在春季捕捉后立刻宰杀,摘除头部及内脏,洗净腹腔血水后送入冰窖!”
“难怪要配诸多山珍海味,原来是用作遮掩的!”梅长苏讽刺道。若不是有尝遍百草的蔺晨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事儿抖出来呢。
“宗主......?”甄平有些不解,遂看向梅长苏。
“河豚是与鲥鱼、刀鱼齐名的江南美味,但因其有毒故很少被食用,更不会拿来宴请朋友,要请也是好友之间,赴宴者在案头放下一枚铜钱,以示‘事出自愿,后果自负’。”梅长苏摸着蔺晨丢于案头的铜板,苦笑一声继续解释道,“为保河豚的鲜美,烹饪之时仅以葱、姜、盐和料酒作为调味,甚少再添加其他辅料,是我大意了!甄平,吩咐下去,先问溪香汇是否还有河豚鱼提供,若有......你知道该怎么办!”
甄平略略思忖一番,道:“直接命人查抄冰窖,找出所谓的河豚后,由渔家和其他食肆的厨子共同鉴定搜出的鱼肉为何种鱼肉!”
“为何要渔家和其他食肆的厨子共同鉴定!”梅长苏追问道。
“为防渔家因为溪香汇供货而包庇;为防其他食肆落井下石而栽赃!”甄平答道。
“好,这事交给鄞州堂口去办,需在我到达徐州地界前把这事的处置结果呈报于我!”梅长苏朗声道。
“是,宗主!”甄平躬身行礼,并在梅长苏的示意下退出了包厢。
捏在手中的铜板微微发烫,梅长苏长叹一声,抓起蔺晨的手,把铜板放在他手上:“上善若水任方圆,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可好?”
“......!”瞧着又回到自己掌心上的铜板,蔺晨有些哭笑不得。年头从梅长苏手中讹来的七枚铜板,至今一枚也没能花出。
“无论你信或不信,终有一日我定能护你周全!”以为蔺晨心生不悦,梅长苏补充道。
又来!蔺晨暗自翻着白眼,不甘地把铜币收回了锦袋,扬声笑了笑:“好一个上善若水任方圆,好,就凭你这句,我信你!”
“......信一个人真的很难吗?”梅长苏低声道。
“嘿嘿!”蔺晨笑笑,看向窗外,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人之初性本善,可在我眼里,人之初,性本恶。”
“......!”梅长苏。
“不然怎么解释会哭的孩子永远比不会哭的孩子得到的多呢?”
一时间包厢内陷入静默,直至甄平又领着小厮送来新的餐食。
四菜一羹,以蟹为主,其中有两只约莫三两重的雄蟹。
“除了蟹粉豆腐和整蟹,其余四道,有两道为用土豆、胡萝卜、鸡蛋、姜末做的仿菜,另外两道为用咸蛋黄与玉米粉做下的仿菜。”蔺晨持着玉扇指着面前的四盘菜解释道。
“......!”梅长苏咕哝了一句。
“说啥呢!”蔺晨拉长脸道,“我说过不骗你,就不会瞒你!”
“也不用解释得那么清楚吧!”梅长苏嘀咕道,“你不该问,‘长苏,这两道菜为仿菜,你来猜猜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是咸蛋黄和玉米粉了吗?”蔺晨无趣地耸耸肩,用汤盅盛了蟹粉羹后,又道,“另外一道,胡萝卜你又不喜,所以就直说了。”
“......!”梅长苏微怔,遂举箸伸向用胡萝卜和土豆仿制成蟹粉做下的狮子头,道,“若是仿菜能做得七分像,就算是胡萝卜我也会喜的!”
“长苏,和我在一起时你无须勉强!”蔺晨放下手中空了的汤盅,皱眉道。
“这话不是我刚对你说的吗?”梅长苏黠笑道,“其实,我并不讨厌吃胡萝卜,只是小时候太奶奶不知从什么地方听说吃胡萝卜对眼睛好,还能长个头......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每次进宫请安,太奶奶都塞给我一大袋胡萝卜让我吃,后来......”
“......噗嗤!”蔺晨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并补充道,“变成小黄人,没把太皇太后吓到吧。”
“......!”梅长苏瞪了蔺晨一眼道:“后来我就很讨厌胡萝卜!”
“哈哈哈!”蔺晨趴在案头笑得乐不可支。
“哼!”梅长苏轻哼道,趁着蔺晨大笑,把剩下的半钵蟹粉豆腐上的蟹粉全数舀进了自己的小碗中。
“喂喂喂,有你这个吃法吗?”好不容易止住笑声,重新坐稳的蔺晨指着沾有零星蟹粉、蟹膏的白玉豆腐,不满地嚷道。
“你自己说的呀,和你在一起时无须勉强!”丝滑香甜的豆腐配上以姜汁浇淋的蟹粉和蟹膏,再以上好的鸡汤调味,三种不同的味道汇集在一起冲击着味蕾,蔺晨难得的惊诧更让他笑开了怀:好戏才开场,蔺晨!
“对,无须勉强!”蔺晨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把剩下的沾有蟹粉的豆腐全数拨进了自己的小碗中。
“嘿嘿!”梅长苏笑了笑,知晓吃不了太多的他,自陶盘中取了一只蟹,细细地品尝起来。
“矫情!”望着边吃边拼蟹壳的梅长苏,蔺晨嗤之以鼻地冷哼:就你会?
遂取了另一只蟹,闷头吃起来,并如法炮制。
一刻钟后,暗中交锋的两人先后抬起了头,双双对视后,分别把视线投向了对方的“蟹”。
“你的蟹咋这样?”梅长苏惊道。
“你的蟹咋这样?”蔺晨奇怪地道。
只见案头两只大小差不多的“蟹”:一只中规中矩如同未食用前的模样,八爪及两只大螯均成收拢状;而另一只则八爪力抓案桌,两只大螯一前一后,如同活蟹一般“舞着”。
“你略胜一筹。”梅长苏眼眸微抬,拂去了桌上那只中规中矩的“蟹”,“我认输!”
“啥!”他没听错吧,眼前的家伙竟然认输?蔺晨掏了掏耳朵,夸张地问道。
“怎么?蔺公子的耳朵不好使了?”用干巾擦了擦手,梅长苏扬起一丝淡淡的浅笑,“这点距离都能把话听岔了?”
“哪有!”蔺晨饮下一口姜茶,戏谑地道,“只是没想到长苏你会认输!”
“认输?”梅长苏也饮了一口姜茶,奇怪地看向蔺晨,“你要认输?”
“你!”蔺晨气不打一处来,“有你这样损人的吗?”
“嘿嘿!”梅长苏干笑两声道,“做人要忠厚老实,蔺公子!”
“忠厚老实?本公子啥时候不忠厚老实了!”蔺晨把玉扇敲得“啪啪”作响。
“是吗?”梅长苏斜斜地瞟了一眼蔺晨,略带质疑地道,“当真?”
“那是!”忽悠是本事,不能说本公子不忠厚老实,蔺晨暗忖。
“......蔺晨,你最初的内伤是怎么来的?煦阳决纯厚绵长,是谁伤了你,致你内伤多年未愈!”
“......!”蔺晨脸色顿时一变,眼眸一敛,难不成今天赴的是鸿门宴?
“你不愿说,那就由我来猜一猜!”梅长苏放下手中的姜茶,垂下眼帘道,“我记得刚到琅琊山头的时候,你说过若非战事突起,你原本是打算混入赤羽营的。在我拔毒时你也护在左右,可见那个时候你身上并无伤!”
哼,果然是场鸿门宴。
蔺晨出声打断了梅长苏的话,冷哼道,“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吗?”
“有!”梅长苏毫不犹豫地答道。
“就算知道了,你打算怎么做?”蔺晨讥笑道。
“我......只是想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至少现在做不了,但他还是想知道。
“为何?”蔺晨又问。
“......!”这次梅长苏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抬头,只是揉着手指,顿了半晌后,才轻声道:“只是自私地想知道!”
“将者,马革裹尸,魂守疆土,无怨;医者,不分贫贱,当持仁心,无悔!”蔺晨以清朗的嗓音道。
“......!”梅长苏。
“故,莫说你是人,就算你是只白毛猴子,我也会救的!”蔺晨侧过头亦真亦假地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