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搁下笔的蔺晨暗忖。
此刻的他,已回到了尚春堂。
今晨梅长苏来寻他时,他已经醒了,只是不愿应声。在确定梅长苏睡下后,他便以“江湖郎中”的身份,寻借口离开了鄞州堂口。
“喵!”阿虎跳上蔺晨的膝头,蹭着他的小腹轻唤道。
“呦,猫大爷,后院水缸里少的两条红鲤鱼可是在您的肚子里?您来蹭我肚子干嘛?”蔺晨打趣地道。
“喵!”阿虎琥珀色的眸子眯成一道线。
“想没良心的了?”蔺晨一手点着阿虎的额头,一手绕圈扯着猫尾道。
“喵!”阿虎亮起了猫爪。
“像他这样的人,管好自己就够了,干嘛还要管别人的闲事呢!”如果说他离开鄞州堂口没遭阻拦是梅长苏事先关照过的,那么让福临楼的厨子候在尚春堂就为给他做下一碗猫耳朵,他又能说什么呢?
“喵!”阿虎轻巧地一跳,跃至蔺晨的肩头,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上蔺晨的脸颊。
“我识人无数,他们皮下所思,心中所想我就算猜不到十分也能摸透□□分,可长苏……我却摸不透。”蔺晨把阿虎自肩头抱下,挠着它的下巴自言自语地道,“他虽坐稳了江左盟宗主之位,却从没动用过江左盟下资产或势力为他或他的旧部谋求过什么。去年他暗中布置的产业有了盈余,就立即托云丫头将靖王妃给的银两送还。今年年初起,又把从聚宝轩赚取的银两,挂在我与他合开的铺子账目上……”
“喵!”
“我不喜欢这样的人!”蔺晨喃喃道,“朋友之间的帮衬有必要算得那么清吗?”
朋友?
蔺晨一愣,望着案头一叠已写好封口正待送出的信件,淡然一笑:原来已经把他当朋友了呢,原来他除了庆林和未名,还能交上其他朋友。
“喵!”阿虎忽地自蔺晨怀里跳下,弓起背,虎视眈眈地瞪向突然出现在窗格上的“非我族类”。
“喵!”猫爪嵌入地板。
“嘘!”一声短哨响起,停在窗格上的羽鸽扑棱着翅膀飞至蔺晨案头。
取下绑在其腿上的铜管,展信阅之。
“喵!”阿虎蹭回到蔺晨身旁,躲在其小腿后,探出头小心地打量着案头上拍着翅膀,发出“咕咕”之声的羽鸽。
“怎么,想吃吗?”蔺晨瞅着阿虎戏谑地道。
“喵!”阿虎像是被什么吓到似的,叫了一声后,跳跑几步钻回了属于它的窝--皮藤箱。
“嘻嘻!”蔺晨咧嘴一笑,混有鸽儿味、暗藏辣椒水的机关木鸽可不是白做的,只是不知还能骗它多少回呢?
“诸事已定,静候!”苍劲有力的字让蔺晨定了心。突然间,他似觉察了什么,眉头一皱,迅速把纸笺往拢袖里一塞后又适时地吹了下口哨,案头的羽鸽闻声立即扑棱着翅膀向窗外飞去,几乎同时门外传来李飞的声音:
“少爷,梅宗主来了,我已将他迎至后堂。”
“怎么,他带人来了?”蔺晨挑眉,他下的令为梅长苏若轻骑减从而来直接将其迎上主屋;若带了人手,则迎入后堂。
“是,带着新上任的舵主和几个堂主一起来的......”李飞躬身双手呈上一份纸笺道:“这是甄舵主交给我的礼单。”
“礼单?天下红雨了吗,没良心的居然想到给我送礼了!”蔺晨眉宇一扬,伸手接过礼单,展开阅之,还没看完就大声嚷起来:“没良心,果然还是没良心!”
语毕,蔺晨随手把礼单一扔,大踏步地向门外走去。李飞一愣,随即紧步跟上。
“少爷,怎么了......?”李飞不解地问。
“去聚香楼吃饭!”蔺晨头也不回地道。
“......少爷,聚香楼的两位大师傅也随梅宗主一起来了,正在后院候着呢!”知晓聚香楼也为蔺晨名下产业的李飞小声道。
“那就去云鹤楼吃!”蔺晨脚步未停。
“福临楼、溪香汇、云鹤楼的几位大师傅也都在后院候着呢!”李飞说得更小声了。
“我去东街吃阳春面!”蔺晨忿忿地道。
“......!”李飞犹豫了番艰难地开口道,“梅宗主说,他是来还鲥鱼的,您若......!”
“若什么若,他欠我的多了去了,两条鲥鱼连利息都不够!”收住步子的蔺晨,果不其然地看见梅长苏领着甄平等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蔺公子!”梅长苏作揖行礼,边把蔺晨引向后堂,边轻笑道,“昨日多谢帮衬,梅某及下属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哼!”蔺晨把头一撇,冷哼一声。
“蔺公子,得罪之处还望海涵!”甄平、顾青、陈坤、南宫泽以及高潇恩深行一礼道。
“本公子气量小,不海涵!”蔺晨双手抱胸没好气地道。
“生气伤肝,蔺公子若觉无法释怀,你想个戒惩之法我照做便是!”梅长苏衣袖一甩坐到主客位上,道。
“你舍得?”蔺晨冷笑着坐到了主位上。只见下位五人一字排开,先后解下背上的布条,从中取出荆条后,单膝跪下齐声道:“请蔺公子降罪!”
“......!”蔺晨一时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这上演的是哪一出?长苏这是以退为进还是玩真的,亦或是......
“暗卫的失职我已罚下了,甄平等人顾事不周,我亦罚了他们的月俸例银,然,连累蔺公子受累,这罚总要由蔺公子来定!”梅长苏揉着手指,不知蔺晨会如何应局,心里惴惴不安。
在后院静候的大师傅们是在今日一早让甄平着手请来的。
至于甄平等人......
他曾对蔺晨说会带着甄平等人前往尚春堂向他赔罪,他也知道蔺晨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合着场面说些好话也就没事了。然,事到临头,他却不确定蔺晨会明白他的用意吗?可眼下,局面至此已容不得他事先知会了。
若蔺晨会错了意,他又该如何补救?如何挽回?
“呦,这是上演负荆请罪吗?”蔺晨斜眼一瞪,身旁的李飞立刻躬身行礼告退,并在退出后堂时合上了门。
“不敢!”梅长苏行了半礼,淡然地道,“只是想借由蔺公子的贵手,告诫下属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
语毕,起身又施一礼道,“梅某管教不严,亦为失职,让蔺公子见笑了。”
“好!”蔺晨大笑一声,跟着起身,走到甄平等人面前冷然道,“是谁的主意?”
虽为问话,但蔺晨的目光却投向了南宫泽,一旁的梅长苏则在暗赞了一声后,也看向了南宫泽。
南宫泽把头一低,大声道,“是我!”
“好!”蔺晨踱步到五人中间,依次从他们手上抽走荆条,冷笑道,“负荆请罪也该有个理!”
数根荆条握于蔺晨手上,便为小小一捆。梅长苏见状,心头一紧,却仍道,“我既带他们来,其罚当由蔺公子定夺。”
“执事者三十,出谋者十,行事者无责!”蔺晨先把荆条指向甄平,随即又指向南宫泽,沉声道,“可?认?”
“可!”梅长苏暗暗松了口气,不愧为琅琊阁少阁主,真长了颗玲珑心。
“认!”甄平答道,随即匍匐于地。
“认!”南宫泽在应声后,也匍匐于地。
“顾堂主,由你来!”蔺晨把荆条横在了顾青面前沉声道。
“......!”甄平、顾青等人皆是不解,遂抬首望向蔺晨。
梅长苏微怔,要罚甄平在他意料之内,却没想到蔺晨会让顾青动手。
然,他心中的不解在看到甄平、顾青等人把不解的目光投向蔺晨后,便转为了释然:
蔺少阁主比他又多想了一步。
他想过甄平身为执事者,蔺晨会罚得最重,却忽略了另一个问题。
一个陈坤、顾青都在“看着”的问题--当赤焰旧部犯下事后,谁来处置?
叶韫等人为他亲手办下。
然其他赤焰旧部呢?
他们犯了事,由谁行处罚之事?
是梅宗主还是天律堂?
“顾堂主,你身为天律堂堂主不掌刑罚之事,是要我亲自动手吗?”想通蔺晨的用意后,梅长苏清冷地言道。
“属下不敢!”顾青垂首,手捧荆条起身,对梅长苏和蔺晨施了一礼后,持着荆条绕至甄平身后,大声道:
“江左盟盟下子弟甄平、南宫泽......违江左盟盟规,背江湖信义,现由天律堂弟子顾青依律掌刑。”
“堂下甄平,你可认罚!”
“认!”
这回,甄平没像之前那样匍匐于地,而是褪去上衣双手撑地,垂首言道。
顾青眉头一挑,内心却为之震撼。跪于地上,褪去上衣,双手撑地,俯首受刑,这是江左盟弟子受刑的规矩,赤焰旧部竟全然知晓!
“既已认罚......陈堂主,劳你监刑!”顾青沉着脸道。
陈坤遂起身,先是对着梅长苏和蔺晨施了一礼,而后又对顾青抱以一拳,“好!”
荆条落下,血珠溅起,堂内除鞭挞之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他在改变。
旧部们也需改变。
披荆斩棘不能仅他一人。
纵使身边有再多的江湖俊杰,有些事亦只能由赤焰旧部去办。
然在这之前,他们必须先摆正自己的身份。
不为赤焰将士,只为江左盟弟子。
甄平是懂的吧,所以才会按江左盟弟子的规矩受刑。
“嗒!”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鼻尖,梅长苏一个激灵从冥想中回过神。只见顾青已掌刑完毕,与监刑的陈坤一起垂首立于堂下,静待他下一步的指令。
“此事既了,蔺某当不再提起!”蔺晨放下手中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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