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如果。
未有半刻,华以凡和劭安便一同来了客堂,见到梅长苏,双双垂首行礼,道,“苏公子,有何吩咐?”
以琅琊阁的江湖人脉和消息渠道,寻到少阁主只是时日早晚的问题。
少阁主遣散了金陵茶铺的人手;少阁主令他们满江湖地寻老阁主的下落;少阁主迟迟没有传回消息……
那人,用他的人马借用只字片语寻着少阁主的下落。
强硬的手段,以及雷厉风行的速度。
就算他们不愿他插手琅琊阁的事情,也觉得没有理由推脱。
“华老板,庐州你比我熟,我需……!”想了想,放软语调道,“我需你挑个机敏点的伙计盯着庐州的街头,但凡有陌生的江湖人士出现,需立刻通知于我。”
华以凡面露难色,思忖片刻后,硬着头皮道,“苏公子,这……!”
“我需知道寻回蔺晨后,庐州地头多了哪些江湖人。”梅长苏冷然一笑,傲然道,“……只有把人全部除尽,你们家公子才能无忧。”
“苏公子,我家公子不会有事吧。”华以凡忧心地道,“他招惹了什么人?”
“虎口夺食,你说呢?”梅长苏冷哼。
“虎,虎口夺食?不可能!”一旁的劭安结舌地道,“我家公子不会……”
“哼,夺的还是母老虎口中的食。”梅长苏愤然道,“没被母老虎给吃了,算他命大!”
“……!”劭安愣了下,当即沉声,不高兴地道,“苏公子,您若是我家公子的朋友,就该知晓,他虽爱玩闹却……!”
“有底线,有分寸,对吧?我知道!”梅长苏老神在在却又兴趣缺缺地道,“能换个新鲜的词吗?”
“除去底线、分寸,他还是个守诺的人,他应下班逸春把清儿送回班家,就一定会做到!”劭安也跟着板起脸,不悦地强调道,“请苏公子勿要把我家公子看成纨绔子弟。”
分寸,底线,守诺。
梅长苏不知为何鼻尖一酸,他气恼的是蔺晨在危机时刻没有寻他帮衬,但又何尝不恼蔺晨的底线、分寸和守诺。
父死母亡,族人尽灭,他守住为臣为子的底线。
赤焰沦为叛军,他守住为帅为将的分寸。
他对枉死的冤魂起誓,他对幸存的将士起誓,言说定会还他们公道。
会吗?会的,就如他给了幸存将士安身养命的居所,给了他们各自想要的生活,替他们查访家眷的下落……
他定会把赤焰一案查个水落石出。
他是赤焰少帅,他需有底线、有分寸和守诺。
哪怕孤身一人。
而蔺晨……
他是琅琊阁少阁主,他守着底线,守着分寸,信守承诺。
哪怕孑然一身。
他们是同一种人,他气恼蔺晨什么?
梅长苏自己也不知道。
“公子?苏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华以凡见梅长苏揉搓着手指久久没有说话,躬身作揖道。
分寸,底线,守诺。
守诺?
班逸春。
他听过班逸春的名字,在琅琊阁归档的人物纪事中,他曾看到过班逸春这人的名字。
与当代班家家主同辈的班逸春,被班家从族谱上除名的班逸春,早在十多年前就该死了的班逸春……
班逸春会做暴雨梨花针,因而被璇玑掌控。蔺晨在无意中发现暴雨梨花针的存在,一路查访寻到班逸春。
……班逸春将清儿托付于蔺晨,蔺晨将清儿带出金陵不是为求清儿怀中的弓□□,而是蔺晨将该事归入十余年前班家家主委托琅琊阁寻访班逸春的事件中。
又一次把目光投向屏风,梅长苏若有所思。
一旁的华以凡欲再唤,却被甄平摆手的动作给制止了,他皱眉看着梅长苏揉着手指慢慢坐于席下。
“照我安排的去做!”梅长苏轻声道,“盯着蔺晨不放的人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如果我没算错应该是个职业杀手。”
“啊!”华以凡吓了一跳,但很快镇定下来,“公子所言几分为真?”
“十成!”夏江和璇玑狼狈为奸,蔺晨此行最能接触暴雨梨花针的地方应该是悬镜司盛放卷宗的密室。
看到本该绝迹的暴雨梨花针现身于悬镜司盛放卷宗的密室,这事蔺晨定会去查。几探夏府后,自然会知晓璇玑控制了班逸春。
施计带走清儿,引来璇玑的杀机。
而璇玑既能控制得了巧匠班氏族人,亦能寻来江湖杀手。
……不知璇玑为何没将这些事情告诉夏江,但这对蔺晨、对他都是幸事,否则以悬镜使的手段和能耐,蔺晨撑不了那么久。
“好!”华以凡当即不再多言,抱拳再施一礼道,“是否要华某寻来门人帮衬!”
“……不用!”梅长苏抬眸道,“但你们要让老阁主尽快前来庐州!”
“是!”华以凡应道。
“劭安,你与我随行,我同华老板之间的消息由你负责传递。”蔺晨敢让劭安独自跑来庐州,这人定有过人之处,故而梅长苏毫不犹豫地把负责消息传递的事情交给了劭安。
“是!苏公子!”
“清儿留于店中。”梅长苏思忖一番后道,“这事,我和他去说,他的安全由你负责,华老板。”
“是!”华以凡又行一礼,道,“有劳公子。”
“……!”若在江左地头,带着清儿于身侧又有何妨?在江左倒也没觉得什么,出了江左他才发现不被他掌控的事情,无论是调拨人手还是处理事端都为难事。
蔺晨说得对,江左盟必须做到琅琊帮派榜首的位置,他才能掌控整个江湖。
而他,借用军事偷袭制敌的经验是否能寻到藏身于庐州、沧州和衢州三个州县交界处的蔺晨?
“喵!”一声猫叫,惊得蔺晨赫然从梦中惊醒,侧耳细听一番,立刻抄起趴在怀里的黄猫拨开双腿跑了起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蔺晨边跑边嚷,“前几日还给个半日歇个腿,今儿个才给一个时辰就追来!”
“喵!”黄猫又叫一声,语气甚是不屑。
“闭嘴!”他当然知道,杀手干的就是“不让人活的买卖”。但杀手就不休息了吗?
而幽溟这次又是怎么寻上自己的?
瞧着天际月色朦胧,明日定是个雨天,雨天是隐匿踪迹的好机会,但不适合现在的他。
五日前也是个雨天,他借着滂沱大雨冒险进入沧州,还没吃上一碗面,就被幽溟寻到。仓促之下,只好扔下碎银卷起十来个肉包匆忙“走人”。
十日,他在庐州、沧州和衢州三个州县交界之地来回奔波,隐匿踪迹等待老爹接应已有十日。被幽溟察觉意图,抄了近道堵他,亦在意料之中。
突然,他从树头跃下,冷眸凝视着不远处,朦胧月色之下的高大男子,其手中所持的五尺单刃薄剑泛着寒光。
“喵!”叫声胜于以往得凄厉。
蔺晨按住黄猫轻言道:“抓好,我会护好你的。”
“喵!”闷声于衣襟中的猫不甘地叫道。
夏日的夜,蝉鸣,虫叫,偶尔还有鸟儿振翅飞过的声音。山头稀疏的林间,蜻蜓只飞有半人高。
暴风雨的前夕,并无书中所述的静谧。
“轻功不错!”幽溟戏谑地笑道,“可惜时间差不多了,不然再陪你玩几日又何妨?”
“皮相倒不错,可惜是假的。”蔺晨诚恳地道,“不知皮相之下是歪瓜还是裂枣?”
“唰!”寒光一闪,银弧划过,数只蜻蜓落于尘土之上。
“呦,原来您要吃蜻蜓啊,那您慢慢吃,本公子不奉陪了!”说罢,蔺晨运气拔身,欲向身后的丛林退去。
“轰!”没待蔺晨折身,身后已传来一声巨响。
“……!”蔺晨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让。
“轰!”又是一声。
蔺晨一个翻身跃向更远处,在他目所能及的远方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大树应声而倒,几只在树头歇息的鸟儿振翅飞去。
“喂!”蔺晨单手抱胸护着衣襟中的黄猫,飘至离幽溟一丈远的地方站定,义正言辞地道,“幽溟,就算你内力深厚,也不用劈树吧,亮亮你的剑!”
“幽溟剑是取你项上人头的!”幽溟咧嘴冷笑,拔身而起,飞向蔺晨,同时再次运气立掌朝着蔺晨又击一掌。
“说说,我到底值多少金子……啊。”一纵身再一个折身,再次晃至幽溟面前的蔺晨已解下藏于腰间的软剑。
内力比拼他注定落败,也会耗尽他的气力,唯有以剑术来诱幽溟出招。虽说他的能耐在幽溟手下撑不到百招,但他若能在百招内退至此山峭壁,就能借机逃脱。
“您吗?”幽溟咧嘴笑了,“您一千两,白银!”
“啥,我值一千两!”蔺晨跳脚道,“白银!”
他竟只值一千两。
“拿到你的人头交给雇主,雇主会再给出你家人的消息,杀尽他们再得两千两!”语毕,幽溟伸手一挥,一连击出数招,招招击向要害。
蔺晨挥着软剑勉强挡下攻向要害的招数,也不管是否合适,软剑一横,直接把刀划向幽溟的脸颊。
几近无瑕的□□,被划出一道浅薄的划痕。
“你!”显然幽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招给怔住了,当即挥着幽溟剑把蔺晨的招数挡了回去,“本来我只想拿下你的人头,现在我要扒下你的皮!”
“活生生地!”幽溟冷酷地补上一句。
“呦,别啊!”蔺晨旋身一转,到了幽溟的身侧,挥着软剑又攻一招,“那多疼啊!”
“死!”返身击出一掌的同时,也挥起幽溟剑直刺蔺晨喉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