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儿妆 （八十四）

    阴阳谷位于人间乱葬岗，是人鬼两界互通的唯一入口。然，常年混迹于此经商贸易的并非人族，而是妖，鬼。

    妖鬼残戾，喜烹人肉，善熬人粥，凡人，骨骼发肤，举世佳肴，稀世珍宝。

    此道阴损，却可助长修为。故，贩人，乃是阴阳谷商业贸易为人津津乐道的最大缘由。

    “实在阴损！”

    狠狠瞪了好几眼隔壁铺子新鲜出炉的“人肉馅包子”，林小竹猛地一拍桌子，就要大气凌然的冲出去掀翻那家包子铺，将披着人皮的“包子西施”揪出来踩在地上猛揍一顿。却被魏然按住了手，“小竹，你莫要冲动。我还没说完……”

    林小竹一听，扭头道，“还有什么好说的，这锅里煮的，油里煎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凡人，他们犯了什么罪，造了什么孽，要受到这般折磨？！该死的丑八怪，我要扒了他的皮！”说完，愤愤然一挽袖子，盯住那满面春风的包子西施，就要跨步冲过去。

    魏然放下茶盏，扫一眼桌上一盘色香四溢的“驴肉火烧”，抬眸对小竹淡声道，“在五十年前，地府各处鬼市就明令禁止贩卖活人了，现在阴阳谷里的人肉乃是死人腐肉。”

    她僵着脖子，好一会儿才重新坐下，“死人……腐肉？”

    魏然点头，喝一口清茶，“没错，别看这些菜肴做得色香味俱全，又裹着人间的特色菜名作饰，其实都是从乱葬岗里刚下葬没多久的死人尸体上扒下来的骨肉，淘洗干净，再经过大厨的深度加工，辅以一点儿障眼法，蒙蔽客人双眼，味蕾。”

    “这东西吃下去会怎样？”她脸色微微扭曲，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有当着这酒楼的满厅“宾客”的面“哇哇”干呕，她道，“看那些人一个个像饿了八辈子，吃得又香又响。”

    魏然又放下茶盏，抹了抹嘴，没去看周围抢食的声音，目光落在小竹恶心得不行的脸上，慢吞吞道，“人吃了会变成鬼，鬼吃了会延寿，妖吃了会助长修为。”

    想起刚才在煎饼铺子边，差点被一只披着人皮作妖的蜈蚣精哄着吃煎饼，她的脸色就从微微扭曲变得极度扭曲，低头，看见那盘摆在面前的“驴肉火烧”，一阵恶寒重新爬上心头，她的脸色就瞬间黑了，扭着脖子对小二招手，“快快快，端下去，端下去！！！”

    忍不住抬头瞪魏然，都怪他一进门就被店小二的热情感动，点了这一盘特色菜，明知道是腐肉，干嘛还要放这玩意儿在这里恶心人？！

    魏然收到她的目光，立时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含笑道，“这里是酒楼，所有人入店都是要吃饭的，入乡随俗嘛。”

    林小竹没理他，心里哼哼：入乡随俗个狗！

    这时，店小二颠颠的跑过来，站在林小竹面前哈腰躬身，一迭声的笑，“哈哈哈哈这位客官生的好俏啊，不知小娘子有何吩咐？”

    林小竹扭过头，一上来就夸人也没用，她直接道，“没听我刚才喊吗？把这东西端下去！”

    小二一听，立刻将腰弯得更低，笑得更讨巧，“为啥啊小娘子？是这道菜不和您的胃口，还是哪里做得不好？我端下去让厨房给您重新做过？”

    林小竹道，“哪里都不好。”

    小二抹了把汗，腰都快垂到地上了，“客官您说出来，小的马上去改。”

    林小竹摆摆手，“不必了，钱照付，菜端走。”

    一副财大气粗的面孔。

    小二都快哭了，“客官可别为难小的，要是您不说是哪里做得不好就这样退货，一会儿掌柜该罚小的照顾不周，小的这月已经被罚了三次，饷银被扣了八成，在罚下去扣下去，这个月小的就要卷铺盖走人了啊！”

    “我，这个，我……”她正要说话，却不由得磕巴了一下。

    店小二瞅准时机，立刻身子一软就跌坐下来，抱住她的腿，鼻涕眼泪说流就流，哭哭啼啼道，“小娘子一看就是善良心软的大好人，求求您，行行好，小的出来乍到，混得很不容易，往死里干了一天活，回到家还有八十岁的老娘要照顾，小的不为自己，只希望多赚点钱。让老娘能够晚年安详，求求您啊啊啊！”

    林小竹头上青筋暴跳，忽的一手抹脸一脚踹开他，喝了一声，“好了，行了！”

    店小二抬起一张涕泗横流的脸，瞅着她，可怜巴巴的眼神，“……您答应了？”

    林小竹看他一眼，头疼不已，又去看对面那个八风不动充耳不闻品茶的人，半晌，抬起另一只脚，将地上那个不只是妖是鬼的店小二踹的更远，“滚吧，不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