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白先生抬眼看他,面上收了嬉笑,道:“肋骨断了倒不碍事,只是这丫头所受内伤实在太重。她修习的内功极为刚强霸道,这才能硬挨住这一掌,此为其幸。可眼下她经脉俱损,却承受不住这份霸道,也算深受其害。”
“可还有救?”贺臻又问。
白先生沉吟片刻,道:“可以勉力一试,只是需得先废掉她这霸道的内功,如此一来……便是救活了,也会同废人一般。”
郑纶听得身形隐隐一晃,几乎站立不稳。一个年轻女子,武功能到她这般高强极为不易,攻打宜平时,他曾与辰年相处过一段时日,知晓她练功有多么勤奋,不想今日却被他的一掌全部断送。
贺臻淡淡瞥他一眼,这才又与白先生说道:“那就请先生出手救她性命。”
白先生点头应道:“好。”
他需要行针,便只留了贺臻一人在舱内,其余众人皆都退出舱外。贺泽在船舷上默默站得片刻,忽地轻声说道:“那日她从宜平城上飞掠而下,威风凛凛,无人能挡。我就忍不住想,世上怎还会有她这般的女子,像是飞天的雄鹰,矫健美丽,桀骜不驯,又像是长在山野间的野蔷薇,随性而长,肆意张扬,耀眼灼目。”
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没了声息,默得片刻,忽地轻轻嗤笑了一声,却没说话。
郑纶一直沉默,贺泽说的话听入耳中,只叫他更加茫然。
他犹记得那个与他同骑一马的少女,圆鼓鼓的脸颊上满是尘土,却依旧遮不住底下的白皙红润,那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水润灵动,转动间透露出小小的狡黠。她就坐在他的身前,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炙得他难受,每一次触碰,都叫他仿若是被火燎到,又痛又痒,直入心扉。
他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这心思太过阴暗龌龊,叫他不齿,却又饱受折磨,于是,他就把一切的过错就推到了她的身上,是她轻浮放荡,是她不知羞耻,是她……才勾得他产生了那样肮脏的念头。
可她何曾对他做过什么?她对他谦和有礼,坦诚直爽,便是对着他笑,也是笑得坦坦荡荡,从未忸怩作态。可他却轻视她,不屑她,只凭着那一纸做不得真的婚书,就对她肆意羞辱。
一时间,郑纶心中满是懊悔自责,浑浑噩噩地站在舱外,直等到日头西坠,听得贺臻在舱内唤人,这才惊醒过来,忙抢身进入舱内。辰年已经在榻上睡去,面容虽还苍白,唇上却已是有了些颜色。他一时情难自控,伸手握住她手腕,感受到她脉搏虽还微弱,却已是平稳,不像之前那般急促杂乱。
白先生心神耗损严重,使不得双拐,由人抬出舱外。贺臻亲自送了白先生出去,这才回身来看郑纶,默默瞧他片刻,冷声唤道:“郑将军。”
郑纶猛地回过神来,忙松开了辰年的手腕,垂头立在榻边。
贺臻道:“我女儿虽然伤了云西王,可却也被你重伤,算是还了回去。我泰兴水军这就退军西返,还请郑将军回去与云西王说,泰兴虽愿与云西结秦晋之好,可姻缘一事却是勉强不得。昨日之约,暂且作罢。”
郑纶并不知晓贺臻昨日与封君扬有何约定,闻言只是默不作声。
贺臻又道:“我这就派船送你上岸。”
郑纶迟疑一下,却是说道:“可有纸笔借郑纶一用?”
贺臻微微有些诧异,却仍是叫人送了纸笔过来,在矮桌上铺设好。郑纶提笔,怔怔站了片刻,才在那纸上落笔下去。他虽是武将,字却写得极为端正,蝇头小楷写了大半张纸,这才收住,落下自己姓名。
他等得那墨干,这才双手捧至贺臻面前,道:“待她醒来,还请贺将军转交给她。”
贺臻只扫了一眼,便就微微皱眉,将那信纸撕了团成一团,指尖轻轻一弹,那纸团便就飞出船窗,落入外面江中。贺臻道:“她是我贺家女,姓贺名云初,不是什么谢辰年,用不到这东西。”
郑纶愣了一愣,不觉笑笑,向着贺臻行了一礼,转身时却又不禁看了看榻上的辰年,这才大步离去。贺臻在辰年舱中默默坐了半晌,这才起身出来,对守在舱门外的贺泽说道:“你随我来。”
贺泽恭谨地应了一声,随着贺臻去了船后甲板。贺臻斥退身边随从,待甲板上只留他们叔侄二人,这才回身冷冷看向贺泽,道:“是我之错,不该把你自小交给封氏管教,叫你也如她封家人一般,长成了这般阴柔的性子!”
贺泽听得面色一变,抿唇站了站,便就撩起衣摆,直挺挺地跪在了甲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