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念香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小小的房间,这一天太多的故事,来不及想,头疼得厉害。
屋内冷清清一片,没有光亮,没有人气,只有那无尽的孤寂等待着她。
若在此时那寻常人家,必是点着温暖的炉火,一家人围坐,高堂在上,儿女绕膝,那是怎样一番景象?怎像她如今孑然一身,上无双亲,下无兄弟姊妹,心中仅有一个他,又不知将来会是怎么个了局,不免的重重一叹。
走至床边刚欲坐下,便觉一双手将她双腿紧紧抱住,猛地一惊,深邃中只听得他二人浓重的鼻息声,谁都不去先开口,良久,方听那人说道:“求姐姐救我!”
念香心中大惊,听来人口音仿佛翠儿声调,不由得生疑,莫不是我今日掉下水摔得昏沉了?又或是那日的噩梦还未醒来?
只颤巍巍摸得那人肩膀,将她拉起一看,不是翠儿还会有谁?见她一张小脸不知何时只瘦的剩下巴掌大小,眼底下乌黑黑一块,那泪珠儿早已是爬满了脸颊,嘴唇裂开了好几个口子,慢慢渗着鲜血,念香忙问:“这,这是怎么了?”
翠儿也不直接回答,反而屈膝下跪,不断地叩首,哭道:“妹妹错了!求姐姐饶恕我吧!”
“这是从何说起?你先起来慢慢说!”说着便欲拉她起来。
那翠儿却执意跪着,头磕的砰砰作响,念香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由着她跪在地上,轻叹道:“那你说吧!”
翠儿抽泣着拉住她的手说:“姐姐平日待我极好,我本该是今生今世伴在左右,哪怕来生来世也是心甘情愿的,千不该万不该一时贪念,陷入他人掌控之中,险些害了姐姐,好在姐姐福大命大免于祸患,却不想会连累紫烟······”
念香惊得跳将起来,抢问道:“难不成?难不成······”
几次想说,话却如同卡在喉中,顿觉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浑身的气力像抽丝一般消逝,瘫软地跌坐在床上。
月光照在念香煞白的脸上,看得翠儿生畏,颤抖着身子,不敢再言语,却听得那边念香忽然间换了口气说:“继续!!!”那口吻冰冷而漠然,她们之间的距离仿佛在这一瞬间里拉开了许多,拉开了好远。
低下头,翠儿不敢再去直视念香淡漠的眼,那一对瞳孔中发着幽幽的冷光,她第一次这样害怕念香,闭上眼,一切都豁出去了。
她的嘴边莫名堆起自嘲般的冷笑,从迈出那第一步开始,自己便该想到今日这个结局,既然已经做了,便再也回不了头,惟有向前,哪怕前方等待她的将是黑洞洞永无翻身之日的地狱也怨不得旁人,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心中有了赴死一般的决心,人倒是坦然许多,慢慢地平静下来,说道:“当初,我却是有意图去接近姐姐的。”
念香不解,反问道:“我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接近了又有何用?”
“姐姐一入宫便得太后喜爱,这是其一,而后真正注意到姐姐却是因为皇上的那件袍子,姐姐可是记得?”
念香点点头,疑惑地问:“莫不是你钟意于陛下?”
翠儿冷笑一声说:“我哪里配?怎么会有那个心思?不过受制于人罢了!”
“何人?”
“姐姐真的没猜到?”翠儿满心诧异,“这宫中恐只有一人每每生事,与姐姐过不去吧?”
念香不答言,心里却已知她所指何人,转而问:“你又怎会受制于她?”
“怪就怪在我一时动了贪念,害人害己,如今,悔之晚矣!想来,那还是姐姐入宫前后的事,张贵妃因需要几个人打扫后殿久不用的古玩字画家具玉器什么的,太后便把我和紫烟几个打发过去帮忙,她们几人都偷懒跑去歇息,只因我年幼不敢偷懒,便独自一人擦些玉器,见到一屋子闪闪发光的,心想大家都说这张贵妃受宠,果然得了不少好东西,见其中一个玉如意精致可爱,一时鬼迷心窍想这满屋的珍宝,贵妃娘娘也未必全记得清楚,遂将它偷偷藏在袖中,当夜趁着黑,偷送到咱们园子的西角门,因我亲哥哥便在那值夜,交予他变卖了也好周济家中吃穿用度。本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便可这么过去了,不想过了几日,张贵妃却叫人传我,我吓得什么似的,又不敢不去,只得是硬着头皮前去,先开始我还装作无事一般,却见她娥眉弯弯,眼中含笑,嘴里却说‘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还来不及假意辩解,她又说‘你也不必扯谎,娘娘我也不想听,既叫你来,必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了,别说你,便是那西角门上的旺力我也查的清清楚楚的,你可真是有眼光啊!偏偏选了这个宝贝,若是旁的什么,或许我还真就发现不了,它可是举世无双的珍品,哈哈!你挑了它,也算你的不幸!’我忙与她求饶说‘娘娘您大人有大量,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若娘娘消不了气,就惩罚奴婢一人,绕了奴婢哥哥吧!千刀万剐奴婢都情愿!’她却说‘千刀万剐?啧啧,我说了要你的命吗?你的命有什么用?你只要好好听本娘娘的吩咐,我保证你哥哥,你父母,你们全家都平安无事,如若不然······”
“你难道就因为这个,才来接近我?才同我好?”念香的声音中略带几许哭腔。
“不!或许开始是的,可······可后来,我是真心喜欢姐姐,只是身不由己,真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