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灯火与黄菊

与悲伤。

    那个被称作母亲的存在，即使只在她很小的时候陪伴了她不长的时间，即便已经变成一块冰冷的墓碑，依旧是她心中最值得依靠的存在。

    一步一步的，她穿过重重叠叠的墓碑，来到了一座被生长着的黄白色的菊花所包围着的墓碑面前。定定的望了照片上那个温婉笑着的女人许久，她缓缓的蹲下身体，低低的叫了一声“妈妈”，旋即泣不成声。

    “……”夏承泽默默的停在半山腰，望着那个蹲在在墓碑前的娇小身影，轻轻的吐了一口气，恍然间，却是想起了他带着她来看她的第一个清明节。

    那一天，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雨，他抱着依旧有些懵懵懂懂的她，捧着一束黄白相间的菊花，前来拜祭她。那时，她方离去不足一个月，那时，她方才刚满六岁。她靠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服，絮絮叨叨的问着，“爸爸？我们不是来找妈妈的吗？妈妈呢？妈妈在哪里呀？”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的把她放了下来，然后把手里的那束菊花放到了她的手里，然后指着面前的墓碑对她说，“影儿乖，把这束花放到哪里去吧。”

    “我不要。”听到他这样说，小小的夏疏影用力的摇了摇头，嘟着嘴巴把花束紧紧的抱在怀里，“不要，这是我要送给妈妈的……才不要放在这里。”

    夏承泽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强忍着眼角的酸涩，仰起头，把泪水忍了回去，然后蹲下身体，对着夏疏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嗯，爸爸知道。这是爸爸和影儿一起给妈妈选的花……爸爸知道。”

    “嗯。”夏疏影开心的点了点头，“花儿这么漂亮，妈妈看到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啊，一定会很开心的。”夏承泽用力的捂着脸，用嘶哑的声音回应道，“所以，把花放在这里，让她陪着妈妈好吗？”

    “我不要。”夏疏影小脸一垮，气呼呼的转过头，不去看夏承泽，“我说了，等妈妈回来的时候，我要把花亲手送给妈妈……”

    “……”夏承泽再也说不出话来。他丢开了手中的雨伞，用力把夏疏影抱在怀里，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无声痛哭起来。

    “爸爸……”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夏疏影不舒服的扭动着，心底隐隐有些不安的情绪升腾了起来。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抱住自己，但她能感受到他的悲伤。这让她的眼睛里也升起了氤氲，最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清明纷纷的细雨之中，父女两人哭成一团。很久很久以后，夏疏影趴在夏承泽的怀里，一边抽泣着一边揉着通红的眼睛。

    “爸爸。”良久，她突然开口，低声唤了他一声。

    “嗯。”夏承泽连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接着低低应了一声。

    “把花放在这里，妈妈真的拿得到吗？”

    “嗯，会的。”

    “我怕妈妈拿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坏了……”

    “爸爸，我可以把它们栽在这里吗？”

    “……当然。”

    那天之后，夏疏影便一病不起。之后的几年里，来为她扫墓的人，一直只有他一个。让他惊讶的是，他陪着她插在墓碑前的那些菊花，居然真的在那个时节里活了下来，时至今日，已经长成了一大片，将那小小的墓碑包裹在里面。

    “呼……”夏承泽吐了一口气，望着那立在一片菊花中心的白色墓碑，喃喃的言语道，“老婆，既然你能让这些菊花活下来，应该也能保佑影儿走出来的吧？”

    夏承泽就这么站在半山腰，遥遥的看着自家女儿蹲在她母亲面前，低声述说着什么。他听不真切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但被风声挟裹而来的，绝不只有哭泣的声音。

    她会向自家妈妈倾诉的，绝不只有自己的悲伤与痛苦，还有自己的喜悦与快乐。即使那快乐现在已经化成了她的痛苦……

    他默默的站着，默默的看着。直到日头西移，直到她停下讲述，望着墓碑望了好一会儿，他方才缓步走了上去，对着她低声言语道，“影儿，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嗯。”夏疏影轻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最后看了一眼照片里温婉笑着的女人一眼，转头跟着夏承泽离开了。不过，和来时相比，她似乎隐隐放松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