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起身,就势跪在地上,颤声道:“是小的疏忽,小的光想着替老爷传话,忘了多问这么一句。”
兰啸天盯着他低垂的颅顶,重重吐出一口长气:“不,你说错了,不是你的疏忽,是我的。”
他此时仿佛不觉背上有伤,走到管家面前,弯腰拍拍他的肩膀:“起来说话。”
管家忍着腿骨钻心的疼痛,歪着身子站了起来。
兰啸天道:“你跟了我这么久,你办事我一向放心,只是这回,咱们都大意了。”
管家见他收了怒容,小心应道:“不是老爷的错,咱们往国师府送人不是一回两回了,每次都办得妥妥帖帖,谁能知道国师这次会出这么大的纰漏。”
兰啸天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我还是不信国师会在金丹里下毒。”
“小的也不信。”管家道,“皇帝那身子,没有金丹早就垮了。咱们不过是让国师改变药性,使金丹逐渐失去效用,等到贵妃娘娘十月产子,再来一个釜底抽薪,怎么到了皇帝那儿,就突然变成了中毒?”
兰啸天深深皱起了眉:“是啊,若毒死了倒也罢了,瞧这样子,皇帝还生猛得很,不知下手之人到底图什么。”
管家想了想,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老爷,会不会是石守渊?”
他朝巷外指了指:“皇帝发病时,他恰好在皇帝身边,若说动手脚,他也很有嫌疑。”
兰啸天目中闪过一丝厉芒:“陷害国师对他有什么好处?”
管家犹豫了一下:“老爷可还记得,前日皇帝宣您进宫,特意提到了宋廉。”
兰啸天听他提起前日之事,面色不善:“没错,皇帝说有人看到宋廉进了兰府。”
“老爷当时就怀疑此事与石守渊有关,只是苦无证据,”管家道,“可万一真是石守渊告的状,那他盯着老爷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兰啸天摸了摸肩头的伤处,目光游移不定:“你说得对,如果是他,他很可能早就知道了宋廉的下落,也知道了我和国师的关系。”
管家点头:“皇帝每隔五日便会服用一颗金丹,这事举朝皆知,石守渊正是趁此机会下手,让皇帝以为国师意图谋害,然后搜查国师府,将宋廉的尸体找出来。”
“一旦发现宋廉的尸体,就能把我牵扯进去,”兰啸天喃喃道,“好深的算计,好歹毒的心肠,以往是我小看了他。”
“老爷,既然知道是石守渊搞的鬼,不如咱们想办法把他拆穿?”管家道,“让皇帝看看,所谓的忠臣不过是阴险小人。”
兰啸天睨他一眼:“如何拆穿?连太医都找不到毒下在哪儿,你能找到?”
管家低头:“是小的异想天开了。”
兰啸天冷哼一声:“何况就算想查,咱们也没时间了。”
管家一惊:“老爷何出此言?”
兰啸天朝皇城的方向望了眼。
“石守渊敢来搜查国师府,一定有把握找到宋廉的尸体,等他将尸体带回皇城,便是皇帝拿我进宫之时。”
管家怔然半晌:“那咱们怎么办?”
兰啸天望着黑漆漆的夜空:“以皇帝的秉性,哪怕我能自辩,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免不了会吃些苦头。”
他闭了闭眼,兀自笑笑:“他视国师如仙人,平日待他犹在我之上,如今说下诏狱就下诏狱,倘若怀疑我与国师联手害他,怕是不让我死,也要让我掉层皮。”
管家想起皇帝平日治人的手段,不禁心生凉意:“老爷说得是,无论如何您都不能进宫。”
兰啸天沉沉盯着他,神情一变再变。
他起初似有犹豫,后来慢慢变得阴狠,最后似有壮士断腕之意。
“我不怕吃苦,但这些年我已吃了太多苦头,不能再陪皇帝耗着了。”他仿佛自言自语,眼中渗出点点寒意,“管家,传我号令,提前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