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隽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被人扯着完成了整套繁琐至极的仪礼,然后一张张似笑非笑地脸对她说着恭喜,说那些再三重复的动作于她是如何的意义非凡。
可是,为何自己内心毫无波澜?
十五岁的这个生辰,这些个显贵宾客、华衣钗环、器礼乐仪,比不上幼时坐在父母膝上吃的一口面,比不上祖父难得酣饮后为她随手几笔勾勒出的像,比不上燕洄手指上的那抹贴梗海棠颜色……
袁隽知道自己一定得端方得体地笑,才符合大国公主的体统气派,可这勾起的嘴角真的好累啊!好不容易,入眼的人只余祖父、萧凌和太子哥哥,袁隽终于瘪着嘴、垂着肩,拖着步子向三人挪了过去。
“这都及笄了,怎还如此小儿作态?”袁成慈爱地看着被裹在大袖长裙礼服中的孙女,笑着数落袁隽仪态的不妥。
“行了及笄礼就不是祖父的孙女了吗?早知道我就不及笄了。”袁隽撒娇。
“胡言乱语!及笄是人生大事,走过这一步就是大人了,再如此不长进,便不要提自己是我袁成的孙女!”袁成刻意板起脸,可眼睛里仍是星星点点的笑意,“来!让祖父再好好看看。我家隽儿长大了,下一回再穿上如此形制的衣裳、再办这么大阵仗的仪礼,就该是成婚了。”
“我才不要成婚呢!”袁隽脱口而出,余光瞥见萧凌衣角,暗道糟糕。
“隽儿!方才告诫,又说浑话!你……”
“祭酒切莫动怒!本殿以为,安平不过在跟您老撒娇罢了,她这一晌午又跪又拜的,定是饿着、累着了,说起话来才没过脑子。不必当真!”太子唐彧打着圆场,说最后一句时却望着萧凌。袁隽顺着唐彧目光也看了过去,见萧凌只是不以为意地对自己笑着,反倒有些心虚。
唐彧左右看看,复又开口:“不过,此番到底是安平失言犯错,做表兄的也当多嘱咐你两句。放心,兄长给你留些面子,不当着人家面说,你且随我来!”
袁隽一脸嫌弃地跟在唐彧身后,心想:太子哥哥,您这说的、做的,也实在太牵强、太明显了,还不如大大方方把我叫到一边说话呢!袁隽尚自腹诽着,却听唐彧直截了当地说了一句:
“他在四方馆等你。”
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唐彧见面前的小丫头眼里立时便燃起了灼灼的光,遂一下拂去先前心中的迟疑不定,略有些兴奋地提议:“稍后,你与祭酒出宫回府路上,自己寻机去四方馆,我来拖住萧凌。”
“嗯!”
唐彧以为袁隽挑贺礼的理由,将萧凌强留在东宫库房。落霞在自家主子授意下,以最快速度替其换下了扎眼的礼服,又使力震疵了一侧车轮,然后在德叔不得不半道停下修车时,以“陪主子到附近茶舍雅间稍作休息”打掩护,使袁隽得以成功脱身往西北城四方馆处奔去。
他在四方馆等我。
只因这一句话,袁隽不自知地咧嘴笑着,提裙快跑了一路,头上发髻松散不少,惹路人侧目,但她全不在乎。直到到得四方馆外,一眼之下并未见到燕洄,这才慌了起来。
“他在四方馆等你。”
太子哥哥是这么说的吧?自己没有听错吧?应该是四方馆,燕洄也没法子去别处呀!可是……是不是太子哥哥说了时辰,自己没听清?还是燕洄等着急,走开了?
袁隽慌着神胡乱想了许多,越想越对“燕洄在四方馆等自己”不确定起来,却也因此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见到燕洄,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花花雨!下花花雨了!”一旁传来稚子嬉笑话语,袁隽回神看去,两个四五岁小儿正追着几片雪白花瓣。
袁隽初时有些不明所以,后又忽觉自己发上、肩上也掉落了些既轻且清的东西,定睛一看,皆是纯白的玉兰花瓣。袁隽猛一抬头,四周玉兰花瓣飘散,洋洋洒洒,如霜似雪的白。
四方馆围墙内外遍植白玉兰,虽无人知晓是何人于何时为何而栽下的,但每到春季,一树树雪白玉兰花开时,四方馆便成了京城有名的赏景地,周边茶舍、饭庄、食肆也多为此而建。
不过不知何故,自去年齐质子迁入四方馆后,今春到了玉兰花期却不见花开,其后更是突然有人支起高杆、罩上黑纱,将玉兰花树都围了起来。街坊间的铺子业主失了时节生意,忍不住抱怨起来,觉得定然是齐国质子坏了风水。
四月十九一早,高杆、黑纱都不见了,满树满树雪白玉兰仿似凭空现于人前,四邻街坊正奔走相告着要来此赏看,并不会料想到——
玉兰花期只此一日。
玉兰花雨只为一人。
袁隽视线追着漫天玉兰花瓣,望向高树,望向屋角墙头,望向四方馆府门,望进白衣少年的眼睛里。
燕洄头一回着一身白,在翻飞的玉兰花雨中,更衬出“公子人如玉”的好看。他静静地站着,温柔地笑着,竟让袁隽觉得世上再无其他。
“过来!”燕洄向袁隽伸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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