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殿之人的人头做药引,才能药到病除。若不是为了萩萩,老夫打雷下雨的天气不在酒肆里喝酒,抽风了跑到城门口去溅泥腿子?”
冯唐摇了摇头:“我都对你说了多少遍,高手说话要讲究仪态,出门要打点行装,你哪怕占上一样,也不会现在还没有如意的姑娘。”
“呸!”拓跋杵啐出一口浓痰道:“我年轻时,追求的姑娘多了,只不过那时我的心思全放到武学修为上,没顾得那些你侬我侬的艳丽事。”
“呦呦,这么说,你现在是人老转性了?”年轻师叔祖挤了挤眼睛,笑道:“若是如此,我定要发一江湖海榜出去,在整个江湖内给你西胡怪人相亲。”
“咳!”拓跋杵抠了抠耳朵,灿灿道:“那倒不必了,我要生的你这老顽童的面皮,准保尝遍天下野花,但这不是人老珠黄了吗,就不去祸害那些姑娘了。江湖辈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
冯唐耸了耸肩道:“你老小子也忒的会占便宜,既然你知道萩萩需要药引,难道就不知道功法越高的魔殿之人,人头拿来入药效果越好?恁的才带来这两个货色?”
拓跋见冯唐得了便宜还卖乖,立时炸了毛:“嘿嘿,这两人可是八部之一的摩呼罗迦的正副护法。怎么,老东西,你连他们的人头都看不上眼?那好啊,你写个约战帖,和那魔宗行走好好打上一场,也好让我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冯唐苦笑道:“你倒是好,把烫手的山芋都丢给我,自己只管捡软柿子捏。放心吧,即便我不去找他,那魔头也定会来凉州城的。”
拓跋杵挑了挑眉毛道:“为个啥?你老小子什么时候也跟钦天监里的那些神棍一样,喜欢故弄玄虚了?”
冯唐摇了摇头道:“都是天机啊!”
拓跋杵兀自抠着鼻孔道:“屁的天机,你老东西遁世这么些年,到底悟出了个啥?要我说,若是不能证道飞升,还不如趁着年轻出一回风头。瞧瞧你那个名字,冯唐冯唐,真要老到走不动路了,难道叫萩萩背你去东海?”
年轻师叔祖给自己倒了一碗白水,轻呷了一口。
“萩萩和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说过会带她去东海,就一定会去。至于圣殿,和我完全是两码子事。”
拓跋杵再不想和冯唐绕弯子,悻悻的挥了挥手道:“实话跟你说吧,这次我就是来讨你一句话,你老小子这次到底出不出手?”
......
......
冯唐思量再三,还是把最后的那一把油纸伞卖给了拓跋杵。
当然,他是很不情愿的。若不是拓跋杵生拉硬拽,威胁带走萩萩,他是决然不会这么早卖掉油纸伞的。
何况那是最后一把啊!
人啊,一旦习惯了一些事情,突然停下来,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冯唐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长到他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跟他相熟的人都叫他老东西,老小子,他估摸着自己怎么也得有一百来岁了罢。
时间一旦慢下来、静下来,人就会觉得乏味,就得找事情来打发它。
冯唐人生的前二十年,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在二十岁那年一举参悟天道,入得浩漠境。那时江湖上最有名的的剑师李广利不过也才是净天的水准,冯唐立时成了江湖魁首,位列当时武评榜的首席。
那段时间,冯唐喜欢负笈游学。年轻郎君背着书箱,负着长剑游遍大江南北,吃最好吃的堂食,赏最好看的美景,碰到看的不顺眼的人就打上一架,骂两句娘,那是真的舒爽啊。
可是游学的时间久了,冯唐就发现,认识他的人都躲着他,不认识的人渐渐认识了他。及至最后,他这个天下第一的名头成了最大的枷锁,把他禁锢的不敢哪怕大大方方的喘上一口气。
冯唐觉得,自己已经登临当世武学巅峰,证道飞升又太过无趣,便从此退隐江湖。
这之后的二十年,冯唐迷上了棋道。都说一方棋盘就是一方江湖,冯唐便把所有的情感寄托到了这方棋盘上,咫尺间见真章。杜老圣人便曾说过‘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在冯唐看来,这至少是不达观的。
一代新人替旧人,这是不可避免的,为何要伤感呢?不如看他们起高楼,看他们宴宾客,看他们楼塌了......那时的冯唐,整日研究棋谱,与鹤发老者对弈、与总角孩提搏杀,与古书对决、与残谱叫骂,忙的不亦乐乎。
可是棋下的多了,冯唐就发现不管自己看过多少棋谱、赢过多少国手,他还是活在一个规定好的框框里,任由命运摆布。冯唐厌倦了这种生活,从此荒废了棋艺。
再之后的二十年,冯唐整日与茶叶渡过。他通宵达旦读茶经,整日把自己丢在茶园里采茶炒茶品茶,活脱脱就是一枚茶农。他在余杭买了一栋别业,号辋川,自己则称辋川居士。
茶这个东西,不同的人看到的又是不一样的。一杯茶,佛门看到的是禅,道家看到的是气,儒家看到的是礼,商贾看到的却是利。
冯唐不由得自问,他看到的是什么呢?他一遍一遍的冲水,茶叶的味道也越来越淡,由微涩至苦,由苦及甜,而那股甜味又渐渐消逝在味蕾深处。
终于有一日,冯唐倦了。
偶然的机会,冯唐遇到了拓跋杵,那时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跟自己刚初出江湖时是一个模样--继而如仇,除恶扬善,恨不得一柄长剑将丑恶的江湖捅个通透。自己与他聊了很久,最终比试了一场。那一场两人兵刃皆断,无所谓输赢。
再后来的二十年,他的全部记忆都留给了伞。绿伞、赤伞、黄伞、长伞、短伞......制伞的过程就像他独自一人,重新将生命来过,一次次的捶打、上胶,酸甜苦辣只自知。
最近的二十年。自己遇到了萩萩,那个如花般纯净的女孩。拓跋杵把她带来时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婴儿,自己看着她第一次说话,看着她学会走路,由着她揪自己的胡子,由着她向自己撒娇使性。
他发现,原来自己还是需要被爱的。
只是这份爱,是萩萩给他的。他答应萩萩,卖完最后一百把伞,就带着她去东海。可是萩萩病了。如今拓跋杵为自己送来了药引,种下了善恶因果,自己将油纸伞卖给了他,是再公平不过了,又有什么好怜惜的呢。
自己解脱了,萩萩喝完了这碗药汤也一定会好起来。这一战后,江湖不知又要平静多少年。自己可以安心与萩萩一路走到东海,及至开春,一齐赏桃花。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