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那么一会儿，七夕是真的相信了她可以和樱贝儿这样一直搭档着走下去。

    她甚至私底下悄悄把两人组合的名字都取好了。

    因为她们俩一个是魔法少女，一个是外星人，所以就叫"魔星二人组。"

    听上去比"闪灵二人组"什么的拉风多了。

    但事实证明，命运她就是一个变幻无常的碧池，总喜欢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你狠狠一刀。

    那是在七月底的一个雷雨天。

    虽然气象台早就发布了台风预警，但那天的风暴还是大得有点超乎预计。

    学生们都被安排到了室内体育馆避难，七夕眼尖地看到樱贝儿溜了出去，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喂，你疯了，这么大的雨跑出来干嘛？"七夕冒着雨追上樱贝儿，弄得很是狼狈。

    樱贝儿看到七夕，神色有些犹豫，就在她考虑要不要告诉七夕的时候，q贝突然出现了。

    "是魔女之夜。这次即使你帮忙也会很危险。"

    七夕低头看它，"那是什么？"

    "强大到不需要结界保护可以在外界横行的魔女。"

    "哦，*oss。"夕海表示了解。

    *oss不愧为*oss。

    七夕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就被她那放纵不羁的身姿给惊住了。

    而且*oss的战斗力与她的身形也成正比。

    即使是以七夕和樱贝儿二人不俗的战力加默契的配合，一时也有些左支右绌。

    战斗持续了很久，但好在最后合二人之力成功消灭了魔女。

    天空之上乌云渐渐散去，有阳光从云层间投射下来。

    二人累瘫在废墟上，忍不住相视一笑。

    樱贝儿拿出自己的灵魂宝石准备用之前储备的悲伤之种净化。

    就在这时，□□突起。

    她们以为已经被消灭地魔女竟然只是蛰伏了起来，就在二人放松了警惕的时候，突然发难，一击就击碎了樱贝儿手中的宝石。

    七夕从没想过生命会脆弱到这地步，只是这样轻轻一击，就再也无法挽回。

    她面色大变地冲上去，也只来得及给予重伤的魔女最后一击。

    樱贝儿的身体毫无声息地倒在她的怀里，仿佛曾经鲜活的少女从来不曾存在。

    "大意了呢。本来我挺看好你们组合的。"q贝出现在旁边，毫无感情地说着。

    七夕红着眼睛转头看它，然后毫无预兆地出手将它砍成了几块。

    白色的生物真的如玩偶般变成几块絮状物，但七夕的恨意并没有稍减，因为很快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生物出现，将地上的絮状物吞吃，然后用同样无机质的声音说着，"无谓的发泄。en8.你们人类总喜欢做无用功。"

    七夕死死地盯了它一会儿，然后不再理它，抱着樱井的遗体往回走去。

    樱贝儿死因的处理无疑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作为魔法少女而死，不会有人相信这个说辞。

    而且她暂时也不想被警察盯上。

    最后她不得不先叫了救护车，在医院确认死亡通知警察后，又在警察面前演了一场戏让他们相信这是一次少女离家出走然后在暴风雨中遇难的意外事件，而自己作为好友在寻找的过程中成为了第一发现人。

    虽然还是有些许疑点，但樱贝儿的遗体并没有致命伤且周围无人有杀人动机，最后这件事便这样定了性。

    樱贝儿的葬礼在两天后匆匆举行，因其父母俱都离世，而寄养的亲戚家感情也一般，所以葬礼办得有些潦草。参加葬礼的人也没有几个。

    七夕作为其好友的身份从头招待到了最后。看着周围或有惋惜却没有过多悲切的人们，七夕忽然有些理解她深刻的孤独与奉献出自己生命时的决绝和轻易。

    悼念的人都走得差不多后，七夕一个人走到廊下透气。

    她屈起一条腿坐在木质的走廊边缘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就感到有人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转过脸来，看到来人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穿着一身黑色校服的幸村，"老师让我作为班级代表。"

    七夕点了点头表示了解。

    "听说是你最先发现的。是台风天气的那天么？"少年的声音里有微的关切。

    七夕轻"嗯"了一声，并不想解释过多。

    反倒是幸村似乎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想要安慰，却发现在死亡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但是这份沉默却让人倍感压抑，他不由没话找话，"你们是朋友？"

    七夕顿了一下，"是同伴吧。"也是战友。

    之前只是少女间的友情，那对于她来说不过一种伪装色，当然也不免会有几分真心。后来的并肩作战，让她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在母星同战友一起战斗的情形，自然倍感亲切。

    不过结局似乎总是没变，上一秒还在并肩作战的战友，下一秒就毫无声息地倒在她的怀中。

    她已不记得送走过多少战友。虽渐渐学会了接受，但每一次悲伤的分量却是等同。在这里和平地生活了十几年，她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

    见她没有谈话的兴致，幸村也闭上了嘴沉默地坐在了一边。

    并排坐了一会儿，七夕仿佛突然想起般转头问他，"选择做手术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也有可能失败？"

    幸村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七夕为何突兀地提起这个话题，但还是在考虑了一下后认真答道，"当然有。"

    "想过失败的后果么？"七夕的语气平淡，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地看着他。

    幸村想了想，谨慎地组织着语言，"事先预想过最坏的后果，说服自己接受了，但是不是真的能接受，大概也只能等面临的时候才知道。"

    "这么说是想到过死亡咯？"这个字眼，总觉得对十几岁的少年少女们来说太沉重，但谁成想他们真的有运气不好需要面对它的时候。

    这次幸村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想过。"似乎很不习惯这么深刻地对别人谈起这些，但不知为何面对七夕的问题却不想回避。

    "狼狈一点地活下去不行？"

    "如果只是普通程度的狼狈大概没关系。如果是指在保守治疗中一次又一次的发病，最后还是在漫长的年月中失去感觉和行动能力的话，大概还是宁愿赌一把...我当时也犹豫了很久，但有些事情，总要试一试才会觉得甘心。"

    七夕沉默了一瞬，当时浅音怕是也这么想的吧。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怎样选，都很难说哪个选择更好。

    七夕闭了闭眼，知道自己不该做无谓的纠缠，虽然对樱贝儿的死有些心结，但这不是他的错，如果他知道，必然不会接受樱贝儿的牺牲。而他大概也从没想过，两个人的生命，可以做到这种形式的交换。

    "不怕赌输了么？"七夕最后问了一句，虽然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少年露出有些坦然的微笑，"大概也只能愿赌服输了。"

    七夕的表情也变得释然起来。

    你说你愿赌服输。

    但是，少年啊，你可知道，有个傻女孩，拼尽了全力，不肯舍得让你输一次。

    "送她一支花吧。"七夕淡淡说着，递过了一支不知何时用白纸叠成的玫瑰。

    幸村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走过去轻轻把花放到了少女笑靥如花的照片旁边。

    *

    葬礼结束后不久，七夕接到了浅音母亲的电话，说浅音已经醒了，希望可以见她一面。

    七夕有些意外，没想到电话会是浅音母亲打来的，这说明浅音的情况大概不会太好，否则不会让母亲代打电话。

    当天她就动身去了东京一趟。

    还是那个病房。浅音的情况果然不好，还带着氧气面罩，看到她到了，只能向她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连起身都做不到。

    七夕坐到了她的病床边。

    浅音喘息着问道，"真弓走了，对么？"

    七夕点了点头。虽然想瞒着她，但显然没瞒住，多半是不怀好意的q贝告诉她的。

    浅音闭了闭眼，"不该由她签订契约的..."

    七夕微蹙了眉头，浅音的言下之意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浅音接着便说道，"我活不了太久了..."

    七夕打断了她，"别说傻话。"

    浅音摇了摇头，"我很清楚。所以一开始就想签订契约...她却劝我等，我怎么没想到自己会..."

    浅音有重重地喘息了几下，呼吸很是吃力，"还好有补救的机会..."

    七夕迟疑地看着她，"你想许愿让樱井复活？"

    浅音摇了摇头，"许愿是要遵守因果律的，直接复活很难做到，而且如果真弓复活，幸村桑就会...她即使活过来也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

    "那你打算...？"虽不知浅音有何打算，但七夕不愿看到又一个朋友做出傻事。

    浅音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量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看着七夕，"虽然这么说很是自私，但小七，你是跟我们不一样的存在对吧，如果是你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七夕皱起眉头，"是q贝跟你说了什么？"

    浅音的神情有些犹豫，"它说你来自不同的星球，而你们的星球科技水平与他们相当..."

    七夕心中一凛，知道q贝这是打定主意要算计她了。

    单就文明程度而言，很难说y星和incubator哪个更高。毕竟是完全不同的物种和文明，但每个文明各自有偏向的特长这是毋庸置疑的。

    从当前看来，incubator起码在灵魂领域与能量转换领域有相当大的优势。而y星在却更侧重于战斗军事相关领域。

    q贝明显在误导浅野，让她以为她可以做到跟incubator类似的事情，比如说超越当前地球水平的治疗手段。

    如果是Y星上主攻治疗的人员到来的话，相信做到不难。但她只学习过战斗相关的紧急医疗处理，在那个什么都用医疗舱解决的的时代，失去了必备的器材和药剂，反而会束手无策。

    更何况q贝可以随时联系母星调动资源，而她却和母星失去联系好久了。

    浅音估计也察觉到了疑点，毕竟如果七夕可以治愈的话不会袖手旁观，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任何一点可能性都会让人心存侥幸。

    目前这样的结果，也不是七夕愿意看到的。能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当然更好。

    于是顺水推舟地问道，"如果我有办法的话，你会怎么做？"

    浅音似乎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之前是因为时间不够吧，如果我许愿将小七送回过去，小七你大概需要多长的时间准备？"

    七夕没想到她没有指责自己的"见死不救"，反而为自己找到了开脱的借口，于是顺势点头承认，然后又确认道，"你真的决意要这么做？"

    浅音很坚决地点了点头。

    七夕考虑了起来。首先浅音明显心意已决，怕是阻止也没有多大的效果。而且客观来说，以她目前的病情，和成为魔法少女之后相比，很难说哪个成活率更高。最后如果是回到了过去的话，说不定事情还会有转机。

    终于，她认真地看向七夕，"给我一年时间。"

    浅音的表情一下子明亮起来。她把纤细而苍白的手探出了被子，七夕伸手握住，感受着上面传来的力度。

    "小七，谢谢你。"

    浅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仿佛是要燃尽最后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