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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渐地,雅岚殿的宫门大开,聚霞宫满宫的宫婢并着薛馥雅等人都聚在了雪地上,宫人自是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这昨日还花枝招展、飞扬跋扈的冯昭训如今却扑在雪地上。

    冯婧妍蓬头垢面,泪水沾染着雪污,糊在曾经白皙的脸上,委实狼狈,而她却满是期待地看着站在一边的姜怀蕊。

    这个昔日的好姐妹方才除了为她自己辩白一番并未给冯婧妍求情。如今姜怀蕊亦是眼神冷冷地看着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她倒也不怨她,因为她恨毒了的只有顾沛蕖一人而已,更何况她还指望姜怀蕊可是帮自己完成除掉顾沛蕖的心愿。

    想到这她亦痴痴地对姜怀蕊笑着,那个笑容意味深长。

    姜怀蕊见她如此模样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毛骨悚然,心底越发的不安。

    她此时害怕极了,她怕冯婧妍拉自己垫背,她怕冯婧妍供出自己告诉她冯附那里可以买到毒鼠。

    正因为她怕,她希望冯婧妍此刻就闭嘴,最好永远闭嘴。

    想到这姜怀蕊嘤嘤地哭了起来,硬生生地挤出了几滴眼泪,低声地对顾沛蕖和宇文焕卿说:“这人心真是可怕,不想冯婧妍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皇上和娘娘心存善念留她性命,只廷杖二十而已,她也没什么不知足的了!”

    薛馥雅听得清楚又见姜怀蕊惺惺作态,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心中暗想: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还有什么好心不成?

    顾沛蕖见姜怀蕊有意挑拨自己与宇文焕卿的怨气便更加觉得此女心机深沉,歹毒狠辣。

    宇文焕卿见这个身量纤小却心思诡谲的女子竟然有些暗叹鬼主叶重楼的眼光。此女果然可堪大用,懂得审时度势亦懂得撩拨人心。

    只是她此时想重重处置冯婧妍未免有些太刻意,不过宇文焕卿倒想看看叶重楼插在自己身边的这根针的成色!

    宇文焕卿肃然地看着宫中的众人,冷言道:“朕的宫中,无论嫔妃还是宫人,朕不怕你们不够聪明,不会办事,但朕怕你们一时糊涂油蒙了心,主子生出害他人之心,奴仆生出背主求荣之意。”

    说着他瞟了一眼冯婧妍,继而慢条斯理:“冯婧妍戕害妃嫔,德妃章龄妤有失公允,朕都会查办。今日是给冯婧妍一个处置,也是给你们一个警醒!适才姜才人对处置冯婧妍一事颇有建议,那就由姜才人监刑!”

    冯婧妍听到宇文焕卿字正腔圆却清冷言语,方知姜怀蕊怕自己招出她而起了狠心,她恨恨地盯着姜怀蕊将想要开口将姜怀蕊做下的事抖干净。

    然而不等她开口,姜怀蕊便厉声的喊道:“堵住她的嘴,不要扰了皇上与娘娘的清净,就让她好好受着吧!”

    她言闭,便见行刑的内侍已将白色的棉布塞进了冯婧妍的嘴里,另有四个内侍按住了冯婧妍的四肢。

    那行刑的内侍用力的啐了一口,举起板子朝着乱扑腾却无力挣脱的冯婧妍落下。那丈许来长的实心板子便重重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能听到冯婧妍含糊不清的呜咽嘶鸣。

    渐渐地冯婧妍的华服染上了一层更加浓重的红色,渗出了越来越多的血迹。顾沛蕖想到冯婧妍衣服里的皮开肉绽,鲜血横流还是不忍地别过头去,捂着嘴有些作呕。她忽而想到处置卫玄雅时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心中莫名一悸。

    宇文焕卿见她如此,知道她虽恨这些兴风作浪的卑鄙小人却无心害任何人。他将她揽在怀里小声安慰:“苒苒,这是她该受的,她可以怨朕,但她不可以害你,不可以害其他人!”

    顾沛蕖纠结的心绪不宁,她靠在宇文焕卿的怀中,闭着眼睛默默地数着板子落下的声音,期盼这二十板子早些过去。

    她并非色厉内荏之人,也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她自认游走在二者之间,冷绝的恰到好处。她不愿自己终有一日变成一个冷森寒凉到可怖的那种女人!

    终于板子声断了,呻吟声亦变小了。

    姜怀蕊以监刑官的身份,流着泪小心地走到冯婧妍的身边,假意查看是否有假刑。

    她小声对着神志尚清醒地冯婧妍说:“你若是识趣懂事的,就给我闭嘴,我会帮你报仇雪耻。”

    她假意地抚了抚冯婧妍的脸,眼泪若断线的水晶珠子落了下来,继而小声说:“我想你也不希望你我二人两败俱伤,你不要忘了害你的人是顾沛蕖。放心吧,我会送她去死的,你安心去你的冷香苑!”

    说完,她便起身向宇文焕卿行了一个大礼,却满脸珠泪很是哀戚:“禀皇上,冯婧妍的二十廷仗已领了,嫔妾验了伤,杖杖落在实处。”

    顾沛蕖睁开眼,闪身出了宇文焕卿的怀抱,看着眼前这个更为狠辣的女子。

    两人的目光交叠竟然都含着一丝冷凛的决绝,姜怀蕊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却透着挑衅与谦卑。

    宇文焕卿将姜怀蕊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虽听不到她在与冯婧妍说什么,却看到她的嘴唇在动。他更加笃定这冯婧妍与姜怀蕊之间应该还有见不得人勾当。

    宇文焕卿招手示意简严过来,他附在简严耳边小声地说:“冯婧妍还有用,送到冷香苑后好生医治!”

    他拢了拢披风厉声道:“来人,将冯婧妍送往冷香苑!”

    “且慢!皇帝你就这样处置了冯昭训是否欠妥当?”

    戚媚尖锐而严厉的一语不合时宜地回荡在了众人的耳边。顾沛蕖见德妃章龄妤与仁寿宫掌事姑姑易安扶着戚媚出现在了聚霞宫。

    戚媚高耸的发髻上九凤红宝发冠在冷凉的日光下熠熠生光,着实有些耀眼,一袭墨狐大氅更是将她衬得越发的雍容华贵。

    顾沛蕖见到这个一直不愿意自己去仁寿宫晨昏定省的皇太后,竟然生不出一丝亲切,反而十分反感。

    而她身旁的德妃章龄妤却依旧端得贤淑温婉又不失暂代后宫诸事主管的威严。

    她梳着牡丹头,两支累金丝双鸾衔寿果步摇,橙黄地金流苏随步而摆,很是婀娜。她披着一件橘色的蜀锦绣红芍的斗篷,脖领处围着一整只狐狸围脖,甚是华贵。鹅蛋脸上凤眼含笑,挺而翘的鼻子下是一樱桃小口,点着绛红的唇脂。虽然她的肤色不甚白皙,却依旧难掩艳丽。

    此时她轻挑眉眼,笑意浓浓地向顾沛蕖点头示意。

    众人见皇太后驾临,忙不迭行礼问安:“太后娘娘万寿金安!”

    “儿臣拜见母后!”宇文焕卿拱手施礼,而他身边的顾沛蕖亦是俯身施礼。

    戚媚的声线依旧低沉却尖锐:“平身!”

    她忽而看到昏死在雪地上的冯婧妍,便急急地奔了过去,看到被用了刑的冯婧妍蓬头垢面,满身血污,心中隐隐不忍。

    戚媚登时暴怒,青筋亦爬上了她有了些许皱纹的额头,她不由分说地回身指着顾沛蕖道:“你个毒妇,竟然对皇上的嫔妃下这么重的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顾沛蕖见戚媚无端指责自己很是不忿,但是还是全着礼仪道:“禀太后娘娘,这冯昭训指示她的侍婢芸儿在郦良侍祈福所登的梯子上做了手脚,意图害死郦良侍。此计未得逞,复又让臣妾登梯,若不是皇上他及时相救,臣妾与郦良侍怕是非死即伤!”

    说话间,她眼波流连于郦代真,郦代真亦是会意:“太后娘娘,事情经过确实如此!”

    戚媚听闻此言满脸诧异,不成想向来乖巧的冯婧妍竟然也会是辣手无情的人。

    顾沛蕖面色沉着而和宁:“臣妾不过是依着宫规处置了她,绝非臣妾狠毒!这样的女子留在宫中,即便不害我二人也难免不生出害他人之心!”

    戚媚剜了一眼顾沛蕖很是不满:“景妃可真会说话,理都让你占全了!可是即便如此,你是否调查清楚了便行了刑?”

    宇文焕卿不想顾沛蕖在与自己母亲之间再起冲突,他拦在顾沛蕖之前回了话:“母后,她的侍婢芸儿已经招供画押,儿臣怎会让后宫有被冤之人,冯婧妍实乃是咎由自取。母后不必为她过分忧心!儿臣已经将她废去位分,贬为庶人,幽闭冷香苑。”

    戚媚不甘心地轻嗤一声,甚是不悦:“哀家怎么听说是景妃下得旨意处置的冯婧妍呢?景妃只不过是个妃子,即便皇后最近被禁足也有德妃与哀家主持后宫诸事,怎样也轮不到她!”

    宇文焕卿见母亲不依不饶,处处针对。

    他委实不愿意让顾沛蕖再受委屈,便言语清冷地顶回了戚媚的话:“是儿臣授意景妃行得处置,儿臣还授意才人姜怀蕊监刑,难道儿臣也不能过问与掌管后宫之事么?”

    戚媚见自己的卿儿居然对这个顾沛蕖是百般维护,早已很是愤懑,如今他又当众顶撞自己,颜面上就过不去。

    她更加狠厉:“哀家说不过皇帝,但是皇帝也要想想,若不是你偏宠她一人,何以搞得后宫天怒人怨,嫔妃妒怨深重!这个女人就是红颜祸水!”

    “太后娘娘你口口声声说臣妾是红颜祸水,臣妾一未祸乱朝纲、二未扰乱君心、三未恃宠而骄,何来这祸水之名?再者臣妾进宫以来从未害过任何人,倒是三番四次得受人陷害!”

    顾沛蕖见戚媚蛮不讲理,实在是忍无可忍,她掷地有声地继续回话:“臣妾知道太后不喜臣妾,但如今太后将后宫嫔妃的不端之举归罪于臣妾,是不是有失公允?难道太后娘娘您执掌后宫不是依理依法而是依照个人喜恶么?”

    宇文焕卿见顾沛蕖又毫不留情面的将自己母后的荒唐之言顶了回去,在心中暗叹:婆媳之间难免有一战,只是他二人为何每每一战都要伤及自己?苒苒伶牙俐齿,字字不让;母亲耿直尖锐,步步紧逼,还真是针尖对麦芒啊!只是难为了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但是这一次,他显然更在意顾沛蕖的感受,因为母后此时却是有些无理取闹。

    戚媚被顾沛蕖顶得说不出话来,她颤抖着手指着顾沛蕖,一副惋惜愤恨的模样:“皇帝,你瞅瞅,你都把她宠成什么样子了?她居然敢与哀家如此说话,实在是有失尊卑太过放肆!你要如何处置她?”

    宇文焕卿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抿了抿嘴,却见顾沛蕖横眉怒目地盯着自己,眼中似有一丝威胁,全无方才与自己浓情蜜意的模样,似受了天大的冤屈。

    宇文焕卿剑眉紧蹙,眼光有一阵的迷离,仿若透过这深深地宫苑看到烂漫盛放的桃花,看到了更为遥远的地方:“母后,景妃虽然言语犀利但是却不失道理,不过确实失了尊卑。景妃,朕罚你抄写《女戒》百遍,以思几过!”

    顾沛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失措,她没想到一向圣明睿智的宇文焕卿居然在他鄙陋无知的母后面前变得偏听偏信,她气闷的心情让她眼中渐渐有了泽润,寒凉如霜。

    宇文焕卿清冷地眼眸给她递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眼色:“景妃,你还不接旨受罚?”

    顾沛蕖别过头,无奈地俯身施礼:“臣妾谢皇上、太后赐罚,回去后定当反思己过!”

    宇文焕卿见她不忿却不得不乖巧地接旨,便过来扶起她,小声地贴在她的耳边:“苒苒莫急,朕知道你委屈,朕会帮你抄完《女戒》的!”

    顾沛蕖听闻此言心中一甜,脸上却不禁挂了一丝邪魅地浅笑:宇文焕卿也有这愚蠢的时候,既然打算帮自己抄写还罚了一百遍!

    她眼含笑意地看着宇文焕卿,心中却又在暗叹:宇文焕卿你是不是傻?

    戚媚见自己大动肝火只换来了一百遍的《女戒》自然不悦,可是皇帝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如何?

    宇文焕卿给简严递了个眼色,简严便吩咐让其他内侍将冯婧妍抬走,又命人将有血的地方洒扫干净。

    姜怀蕊见冯婧妍惨白无色的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妖娆花颜亦是胆寒,她不住地绞着手里的一方青色锦帕来掩饰自己此时的胆怯。

    德妃章龄妤见戚媚脸色不佳,忙转了话题:“太后娘娘,你不是说来接玮元么?既然都来了,咱们接了玮元便回宫吧!这天寒地冻、雪天路滑的,太后还是早些回宫为好!”

    宇文焕卿见德妃此时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便想起这冯婧妍告她私迁宫室一事,便想借力打力:“德妃所言极是,母后来到聚霞宫不仅意在接回玮元,而且是在提醒儿臣赏罚分明,不偏不倚。这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他神色淡淡的,轻轻浅浅地一笑:“德妃私自将冯婧妍迁到破败的蕴福殿进而引出这些祸事,全因一己之欲,当罚!郦代真心系大梁,诚心祈福,当赏!二位嫔妃可有异议?”

    顾沛蕖听宇文焕卿区区三言两语便将赏罚行得分明,用郦代真的一赏直接堵住了德妃章龄妤的辩驳。

    既然郦代真的赏是明确的,那德妃的罚亦是自然明白,叫章龄妤不敢申辩!

    顾沛蕖觉得宇文焕卿是她见过最聪明的男子,话总说的婉转而动听,却在片刻间就赏罚决断,不拖泥带水,很是干净利落。他行事又是雷厉风行,总能生出一股不容任何人置疑的霸气与凌厉。

    郦代真与章龄妤脸色各不相同,倒是成了一副对比鲜明落色沉重的山水画,一灵动活泼似水,一沉默压抑似山。

    “即日起免去德妃暂代后宫诸事主管之责以示惩戒,后宫诸事暂由母后打理。郦代真赏珍珠一斛,玉佩一双,锦缎五匹,一则奖你祈福之情,二则抚你受惊扰之心!”

    “嫔妾、臣妾谢陛下!”二人均俯身行了叩拜大礼。

    只是此时德妃章龄妤却难掩恨意,她对冯婧妍的怨怼更深了一重。

    戚媚见宇文焕卿决断地利落不容人置疑,自己虽然无奈。但内在软弱、无主见的性子让她一时三刻再找不到向顾沛蕖宣泄心中不满的出口。她只能用冷凉犀利的眼神一遍一遍扫着顾沛蕖。

    她此时倒是想起了离宫祈福的东宫太后顾玉眉,她再暗想自己为何没有顾玉眉那些手段与戾气,以至于连顾沛蕖这个小丫头都收拾不了。

    而今自己的卿儿又对她十分着迷以至于处处维护,自己委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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