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不见阳光的阴水,其效果便仅次于饱含太阳之精的阳水。
玄欢将少羽扔在地上,向着水洼四周探索了一阵,没有发现什么蹊跷的东西。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松懈,又用体内仅存的真炁在谷底几处要冲布置了几个小巧的禁制。做完这些,才拖着越见疲惫的身体回到水洼边。
那烂泥散发着隐隐的恶臭,还有几个零星的气泡飘在上面。玄欢忍住胃里的不适感,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猛士走刀口,名利险中求”,这才使得心念稍稍平衡了一些。他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向天,无比肃穆地念了一句晦涩的语言。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的平静。
玄欢坐在稍稍靠近水洼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解下上身的甲叶,这个过程漫长而痛苦,那甲叶无论大小,总有一部分是嵌在他的身体里。他需要全神贯注地放开身体对甲叶的控制,然后一片一片地将其拔出。等到最后一片甲叶除下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他神色如常,然而满头青丝已被淋漓汗液糊在了一起。
甲叶之下,是一件千疮百孔,色泽斑驳的内衬。玄欢当然不可能穿一件破衣在身上。这些破洞都是先前被骑士们围攻之时,被那些甲叶挡不住的暗劲击出来的。
内衬一片一片撕下,逐渐显露出满布细密伤痕的身躯来。他的躯干从外表看上去与人族并无二致,只是遍生着奇异的绿色体纹。那些体纹粗看上去好似潦草的涂鸦,然而若仔细研究其中的规律及走向,便会发现这些杂乱的纹络无论怎样延伸,都没有产生哪怕一处交叉。
除了体纹之外,唯有伤口处缓缓渗出的暗金色血液,稍稍显示出了他作为妖族的不同。这些伤口有大有小,大的好似张开的嘴巴,小的便只有豆粒大小。玄欢对那些从外表看上去很是狰狞的伤口不以为意,反而更在意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细小患处。这些小洞多半都是吕传庚造成的,他手中的战矛,能够很好地将真气汇到一个点上,这样一来,在攻击之时,就能造成更为集中的伤害。从外表上看,只是豆粒大小的血洞,然而皮肤之后的体内却被真气炸出了一个个骇人的空腔。这也是怒焰精骑令妖族闻名胆寒的招牌手段之一。
将躯干前后的伤口检视完毕,玄欢向着水洼一招手,那水洼初时并无异状,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朦胧了起来。一层极为稀薄的水汽在水洼上空蒸腾凝聚,好似一朵微型的雨云。
水汽越积越厚,水洼则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逐渐干涸,淤积的污泥也慢慢地定形龟裂。玄欢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雨云,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生出了一丝烦躁来。
战场功绩固然可贵,然而真正的立身之本,还是自身修为境界上的造诣。他扭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少羽,心潮一阵激涌,口里越发干燥起来。
“只要吞食了这个人族,就有极大可能掠夺他的瞳术…若能侥幸提纯血脉,哪怕只是一丝,也够我”
一念及此,玄欢再不犹豫,猛地张开嘴巴,朝着面前的雨云噬去。这水洼烂则烂矣,水质倒也不俗。随着水汽入口,玄欢发出一声快慰之极的呻吟,愉悦之感如海浪一般不停地拍打着他的身躯,令他为之心旌摇曳,情不自禁地翕起了双目。
“咔嚓”,水洼中忽然响起了一声极细微的脆响。
“那是干泥块碎裂的声音…”玄欢那极其敏锐的感知立时判断出了响动的底细,随之而来的警兆仿佛一柄生铁大锤砸在了他的心口。
“嗡”的一声闷响,一道细长的黑影自水洼中以肉眼莫辨的速度疾射玄欢张开的嘴巴。
只是刹那慌乱,玄欢便很快恢复了镇定。他猛地一跺脚,想要横移一段距离。然而意想中的位移却没有发生。
修长的黑影畅通无阻地射入了玄欢的口中,自后脑穿出短短的一截。巨大的惯性将他带着急速倒飞,“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不远的岩壁上。
玄欢脸上仍然挂着错愕的表情,他将双眼聚焦到眼前,勉强看清了钉在自己嘴里的东西。
那是一根拇指粗细的飞矛,通体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骚气。
玄欢没看出这暗器的路数,他的意识正在渐渐涣散,不想浪费在这玩意之上。脑袋已经被钉死,他只能艰难地扭动眼珠朝脚上看去,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绊了他一下。
甚至不需要动用瞳术,他便轻而易举地看清了缠在脚踝上的东西。那是一根发丝般粗细的线,闪烁着剔透的光,散发着刺骨的冷…